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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少年风骨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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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别哭,这不是你的错,对你父亲来说,作为一家之主,没有丢掉代代传承的传家宝,也为霍家留了后,他死而无憾了。”

地护法背着九岁男孩,抱着两个十岁男孩,又来回折腾跑了那么多路,居然丝毫不见疲累,气定神闲地将三个孩子放在空荡的院子,“等等,我去问问主公,看你们都该怎么安排。”

霍匀唤了一声:“大叔,我可以这么叫你么?”

地护法摸摸他的头,温厚地一笑:“只怕不行……我才二十三,比你大十四岁就当叔,是不是老得太快了?”

尽管浥朝河西四州一带十四已经能成婚,但内地又不是,浥朝法律明文规定男子二十及冠可成婚,三十而立亦可,女子十五及笄十六成婚,最晚二十婚配,反正他不要现在就当叔,起码也得三十岁以后再被人追着叫叔吧?霍匀露出多日以来第一抹真挚的笑容:“大哥可以吗?”

“嗬,我们在前面等了半天,敢情你们在后边认亲?!”

贺江东倚着后院的月亮门,剑眉星目,酒窝绽开大大的笑容,“小孩儿,他是地护法,叫桑槿,木槿花的槿,我捡到他的是大晴天,木槿花开的正好所以改了这个名字;小小鹤身边的是人护法晋仁,仁义的仁,所以小小鹤叫他‘阿仁’;天护法叫温骜,桀骜不驯的骜,他呀,武功高强,禀赋仅次于少楼主秦枫,就是脾气太臭了,整天端着一副架子,要不是小小鹤五十招就把他打趴下,还不一定能收服他。”

“二主人功夫虽烂,但医术绝佳嘴皮子老练,属下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一个比梅年长,比地护法桑槿年轻,同贺江东相差不大的人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恭敬地冲梅抱拳见礼,“见过主公,沈星月及傅盛都在密阁训练得很好,顾南山随属下习武虽数月,但的确是一流的好苗子,相信假以时日会威震一方,请主公放心。还有墨家兄妹也被楼主教导得很好,少楼主还亲自陪练,给兄妹俩高兴的不成样子。”

原来,二主人说的六年五回是这个意思,主公竟然六年的时间前前后后救下了五个令氏追杀之人,加上他们三个,已经八个。贺江东事不关己般,仿佛温骜怼的人不是自己一样,还大大方方装出“真不巧”的样子:“哎呀,被你听到了~”梅神情淡漠,对二人的相处方式早习以为常,只吩咐:“傅盛自幼体弱多病,江东说这是胎里带来的,不能勉强太过,否则得不偿失,告诉他,想为傅家报仇,身体是基础。”

主公真的是面冷心热的人,即便自己处境艰难,还是会尽所能地帮助他们……霍匀如是想。天护法温骜拱了拱手,严肃地说道:“属下已经说过他了,他也改了很多,现在练功强度没那么高,反而气色好了许多。”

梅又对霍匀挥了挥手,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刚躺在竹榻醒过来的霍英、霍泉也听见:“今天开始你跟随我左右,功夫可以拥有一技之长,但最好集大成者,除非,你的一技之长天下无敌,有资本目空一切。懂了吗?”

霍匀明白,主公说的意思是霍家武学的不足之处——横练的硬气功固然防御力惊人,但太耗费内力和精神,所以只能速战速决,一旦错过机会就会失败甚至丧命!他低头谦逊地抱拳:“是,主公,属下懂了,会找到克服硬气功短处的方法。”

梅望着桑槿:“阿槿,霍英、霍泉如何?”

地护法桑槿温和地笑道:“都不错的,虽然比不上温骜的顾南山,更不及霍匀的天赋,但比沈星月的天分还是要高一二层的。”

梅微微颔首:“那就跟着你,刚好你的内力浑厚且温和,适合让他们学来弥补不足。”

桑槿低眉,抱拳朗声道:“多谢主公赐两个徒儿!”

霍英、霍泉跪在地上,先冲着梅磕了三个头,又朝桑槿磕了头:“霍英(泉)多谢主公救命之恩,定誓死效忠主公。霍英(泉)拜见师父,日后勤加修炼,绝不偷懒。”

敦厚的桑槿将两个孩子扶起来,满意地摸摸他俩的脑袋:“乖孩子,师父也会倾囊相授的。”

梅淡漠地看着兄弟三人,声音再度响起,冰冷似寒风吹过:“我知道你们忠心,不过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我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最讨厌背叛,倘若有异心,我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霍家三兄弟忙抱拳道“霍匀(英、泉)如有背叛,天理不容,愿遭受五雷轰顶,曝尸荒野,永不入轮回!”

梅转身离去,身后跟着小跑腿霍匀,迎面就见到令江白赫然站在七人眼前。其实梅在一开始就发现了,就在他关心完傅家小子以后便走出来了,之前还在暗处躲躲藏藏,甚至温骜、桑槿也是觉察出几分的,晋仁功夫低些,只在令江白自己站出来才回眸看了看,但三人见梅不动声色,也没开口赶人走,他们不敢指手画脚,更不敢越俎代庖。而此刻令江白一个比他们都年长的男人反倒手足无措,双唇抿了又抿,眼珠飘飞不知落在何处,见梅突然转身反而被吓得往后一退,最后索性把心一横,冲梅天揖礼拜了三拜:“自私自利、狂妄自大的令江白来给梅少请罪,望梅少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在下的无知无畏、愚蠢幼稚。”

梅在令江白行大礼时微微侧过身,笑话,总不能让年龄比自己大的平辈之人将自己当做祖宗拜,会夭寿的,他还想多活几年呢!心里是这么想的,话也是这么直白说的,不过面色贼冷就是了:“你可别,我还想多活几年!”

令江白憨傻地挠了挠头,又凑到人跟前,见对方没反应,焦急地追问着,更是越说越伤心,眼里还在刹那间蓄满了泪水:“那,梅你不生气了吧?震阳也别气了好吗?好歹,好歹给我一个知错能改的机会可以吗?我是真的把你们当朋友,刚才我委实没有想到怎么解决后事,以前没做过,所以一时想不到,对不住。我真的不想失去你们,令氏一族内部风气不正,二十六年来,我没有一个朋友,拜托了,别不理我……”梅仍然没有理他,却是对贺江东下令:“让他跟着阿仁学学怎么处理尾巴,学好了,再踏进一鹤镖局,不然别来见我!”

到底认识六年了,令江白一听便懂,一下子咧嘴笑了,眼眶里包着的泪水飞了满脸满襟却浑然不顾:“梅,我就知道你最好,你不是菩萨,是神仙,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好神仙!”

梅面色嫌弃极了,从腰间摸出一条汗巾,丢到他脸上扭头就走,走了还不忘戳人痛处:“真难看!”

他在听到“神仙”的时候蓦然想起五岁那年的往事,火蛊第一次不受控制,梦里的人自称玄帝颛顼,说是将自己残缺的魂魄融入他的身体,刚好可以帮他活下去。但,那人也说过,魂魄融合后元神就会消散,他会变成一个完整的自己,那人还交代他定要替他找到一个女子,那女子前世与那个人有一段情,但今生会与他有新的开始新的感情,他们有缘,让他等十八年。那时候他已不省人事,事后也没有当做真,更一度想不起具体细节,偶尔有零星的记忆碎片划过脑海,他只知道要找一个身带莲花香味的女子,其余的,都很模糊,甚至不确定是真实存在还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最主要的是,他发觉时间越久,他对那段记忆就越来越模糊,模糊到逻辑都捋不通了。令江白下意识地接住汗巾,随便擦了擦,往腰带上一别就追上去,就差扯袖子表忠心了:“梅,我会跟阿仁好好学的,等出师了就表现一番。”

梅冷哼一声:“哼——别学好以后天天给我捡人就行!”

令江白还欲说什么,人护法晋仁一把拎着他离开了后院,马上开始教习。转眼又是两年过去,眼前逗弄着陆骁的少年已经十七岁了,依然那般风华绝代,心底多了几分感慨:“梅,陆骁……多谢你了,我尽量少捡点人,你多注意安全,令氏在谋划一件大事。”

梅只一眼便看出他方才是在回忆这八年的经过,尤其对两年前在霍家的态度上产生分歧抱有愧疚,没有安慰也没有嘲笑,只交代道:“我既肯留下,自是要为我所用,谈不上谢。”

令江白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单纯的欣赏梅教导孩子和训练孩子,眼神像极了慈祥的老父。梅见陆骁对自己不再持有防备感,便笑了笑:“骁儿,来,冲哥哥打一拳,用你所有的力量打我。”

陆骁不明所以,等梅重复了一遍才摆出架势打出最重的一拳。梅动都没动,没有躲,更没有挡,眸子紧紧锁住陆骁:“骁儿,你这招是跟谁学的?”

陆骁奶声奶气却骄傲十足:“我二哥!”

梅轻轻阖眸,语气中浸透了遗憾和惋惜:“骁儿,你二哥是你兄弟姐妹四个人中习武天分最高,也是学的最好的一个,对吧?”

陆骁歪了歪脑袋,两只眼睛黑亮黑亮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梅没有回答他,只是开口问令江白,嗓音里充满痛惜:“白兄,是陆骓命令陆家的管家把他交出去以换陆家所有人一个痛快,对吧?”

这回换到令江白吃惊了,都险些怀疑是不是梅少也在场,当时令江湖话音未落,陆骓就拽了拽管家的衣袖但管家不肯,陆骓就在管家手掌写了几个字,按笔画来看,应该是“纵皆死,求痛快”,一命呜呼好过生不如死,他能理解陆骓的想法,尤其看到被折磨致死的四男三女时:“你怎么知道?”

梅站直了身子,目光放远,声音轻轻的,像叹息:“骁儿方才那招并非陆家家传绝学,但是没有任何破绽,你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吗?”

令江白原地惊呆,不是陆家绝学却能在一个学不到其他江湖门派中人招式的孩子身上使出,那就意味着是自创!没有任何破绽就意味着只要自身足够强,无论遇到多么厉害的对手都不会被打败……陆骓,一个罕见的天才,一个聪敏至极却有情有义的天才!梅抱着陆骁坐在院中那棵枫树下,像是自说自话:“我六岁那年学了一年秦家剑法后摸索出新招式,用三年时间自创《天山落雪》,可惜我自幼身中蛊毒,并不能使用全部的武功。若陆骓活着,该是一个不受蛊毒压制的我吧?”

他真想见见健健康康的自己,想见见活的自由自在的自己,就这么难么?好容易遇到一个与自己有相似天分的人,还是没了,原是这些与他都无缘。令江白同为武林中人,自是晓得自创武功的本事,可以说是等同于这个门派的创始人的地位了,亦称“开山鼻祖”!原来如此,他总觉得梅少哪里有些奇怪了,不论跟谁动手,从来不会使出全部实力,有些是因为不需要撕破脸,但有些明明占了上风却仍旧放过一马……原来并非心慈手软,而是力不从心。一个天纵英才啊,该是多么希望能成为一个正常人,哪怕不能名扬天下,只做一个孤胆剑客也好,然而……还真是天意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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