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帅笑了：“没有，我恢复的算很好了。不过这次能让你这个小财迷松口，还真是不容易~”许闹撇撇嘴：“你还为了保护我受的伤呢~真要是花钱能买你不受伤，那我宁可花钱！”

莫清茶坐在一边弱弱地问：“他们不是黑社会吗？你最开始不是跑了吗？”

渠漫帮忙拖地扫地，没好气地说：“清茶，你这个书呆子，拜托你动点脑子好吗？很明显就是秦帅因为之前救我跟许闹打残了那四个男的，今天人家叫人来找场子的！刚才许闹说让我们去公安局由她来打电话报警，就是为了拖住他们不追我俩！”

莫清茶似懂非懂却义愤填膺：“他们不是说只是给他们那个部队上的人告状让秦帅受处分，怎么这么心黑，还动刀动枪要命？！”

秦帅都被莫清茶不通人情世故惹笑了：“渠漫，你说我家闹闹傻，问我怎么受得了她，你家这小姐妹这么天真，你是怎么做到这么有耐心的？”

渠漫先是一脸黑线划过，而后无奈地笑了笑：“因为清茶是唯一一个知道我过去还对我很关心的人，也是唯一听不懂别人指指点点的人，在那些同学里她最善良，是靠本心跟我做朋友。”

秦帅懂了，那是一种心灵慰藉，就像在她年少时被老爷子的严苛折磨得自我怀疑时只有闹闹对她始终坚信不疑，即便后来闹闹变了还是对她信任有加、关怀备至，让她无时无刻都想为闹闹做些什么。可惜，她的闹闹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着不说，而她也没有时间去陪着闹闹走过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她现在觉得要是闹闹像莫清茶一样天真就好了，什么不高兴不愉快的都可以跟她说，可是闹闹心里有着一座冰城，还带了锁，很少能开放那片茫茫荒原让她可以进驻。想到这里又一想，如果闹闹跟清茶一样无邪，恐怕经受不住这些苦难早早结束了一生。闹闹是早慧的孩子，或许早慧的孩子注定会受很多苦吧……罢了，她只要陪着闹闹就好了，至于闹闹的心，总有一天会有人替她暖热，她只需要保证那个人是对的人，不会伤害闹闹就是了，否则替闹闹收拾他！许闹见秦帅一直看着自己，有些不解：“怎么了？”

秦帅摇头：“没什么，我累了，想睡觉。”

许闹忙关了最亮的大厅灯：“你睡，我去洗漱了。”

12月13日10：00，秦帅捂着伤口站在窗户跟前，双手缓缓垂立，许闹站在她身边同样肃穆地低着头，莫清茶觉得不对劲，渠漫制止了她说话的冲动，拉着她站在秦帅和许闹后边。三分钟后，许闹扶着秦帅躺下：“疼不疼？”

秦帅微微一笑：“还好。”

莫清茶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们刚才在干吗？渠漫你知道吗？”

渠漫苦思冥想地说：“好像是什么节日？”

秦帅因为左肋下的伤口眉头微蹙，轻声说：“今天是第五个国家公祭日，闹闹知道的，让她跟你们解释，我躺会儿。”

许闹给她盖上被子，坐在床边郑重地看着两个懵懂的人，目光锁定在历史几乎一窍不通的莫清茶身上：“2014年2月25日十二届全国人大决议每年9月3日定为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12月13日定为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

渠漫旋即点头：“我知道了，1937年12月13日是南京沦陷的时间，然后展开了四十多天的大屠杀，我记得德国人约翰·拉贝还保护了25万中国人民。”

莫清茶却疑惑惭愧又惴惴不安地问：“可我记得1945年8月15是小日本投降的日子，难道……我又记错了？”

许闹摇头，对莫清茶先是给予肯定，而后给出更详细的讲解，眼中不自觉地涌起了泪光，自己都没有发觉：“你说的没错，日本于1945年8月15正午向日本广播接受波茨坦公告、实行无条件投降，9月2日上午9点在东京湾的密苏里号甲板上举行了签字仪式，所以投降是8月15，但签订协议是9月2号，最终定在9月3号，因为新的一天预示着我们一百七十九年的屈辱史翻篇了，1949年10月1日开国大典，预示着我们从此站起来了。”

莫清茶崇拜地抱着许闹的胳膊，两只小鹿般的眼睛眨呀眨：“许闹，我就是记不住文科，你给我把中国历史大纲捋捋吧？”

渠漫也凑过来：“你也给我补补吧，我刚上大学那会儿还能记得，现在忘得差不多了，以前我还能给清茶恶补历史，现在我也得补了。”

许闹一手一个搂在怀里，笑得开心而幸福：“忘了我们可以再记住，因为人的记忆力在岁月中都有限，但是厌恶历史背弃国家就不行。来，我们从古代史，距今170万年的云南元谋人说起……”秦帅在许闹的背影中能感受到知识的力量和文化的自信，她忽然理解了爷爷的临终遗言，他们的牺牲是希望自己能守好国和家，而她这么拼命也是希望自己能守好国家和人民，历史是必修课，忘记历史就等于背叛。关于那群黑社会的事究竟如何许闹她们都不知道，秦帅只说地方政府会处理，然后不再提及，从那天以后她们就整日里待在一块儿。几天后许闹给秦帅换药时，秦帅的手机响了起来——“不需要你认识我，不渴望你知道我我把青春融进，融进祖国的江河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祖国不会忘记，不会忘记我不需要你歌颂我，不渴望你报答我我把光辉融进，融进祖国的星座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祖国不会忘记，不会忘记我”渠漫和莫清茶一个在洗头发一个在睡懒觉，许闹在换药，都没人顾得上铃声。许闹总算在最快的速度将纱布缠好固定，跑着取桌子上的手机。秦帅接了电话：“大队长。”

“秦帅，这个团伙已经全部人赃并获了，那个上尉是伪造用来唬人的，不过桥虞区长和海平市长都被双～规了，富康集团被查封，之后还会检察院审理，不过不归咱管了。你这次无意中破获了一个大案，三十个人全是窝藏的在逃犯，包括之前打伤的四个，巧的是那天晚上死的都是团伙里重要案犯。这次队里给你申请上级批准，记二等功，等你伤好了，回来就举行仪式！”

栾开平依旧气势如虹，“鉴于你受伤的原因，队里可以再给你的休假延长一段时间，不用急着回来！”

秦帅倒是很清醒很淡定，声音里没有过多的激动或者欢愉：“发展这么大黑势力，就算没有军力也有权力，判什么刑处什么罪与我无关，只要百姓好好的就成。开了也好，人赃并获更好，免得再有无辜的人民群众受到伤害！那晚也不算巧合，当时他们是想要杀我复仇的，所以来的都是团伙里最穷凶极恶的一群人。”

栾开平知道秦帅的性子，当初带着满身的伤归队领一等功都是全程面无表情，二等功可以说没什么吸引力了，不过那个一等功是用命换回来的，他去医院看她，当时医生给了秦毅一封协议签字，用直升机调到总院抢救了三天才活下来，还留了后遗症，对特种兵来说相当于废了，但在部队里这已经比起其他一等功军人好了太多，起码还活着，起码还健全，用秦帅的话，运气好真的掺了一大半，正好错过主动脉和心脏。而秦帅醒来第一句话却是“任务完成了”，连急救的医生见惯了生死都眼含热泪，说了句“巾帼不让须眉”！他在电话里简短地说：“那你先休息，好好养伤。”

秦帅挂掉电话，看许闹一脸惊喜地看着自己，她知道自己手机通话音量比较小，但是许闹的耳朵非常灵敏，一定是听到了“二等功”，对她笑了笑，没有说话。想到刚才的对话，她能感觉到栾开平是想起了四年前她死里求生回来的那次，低头看着左胸靠近肩膀的位置盯着深深的疤痕发呆，当时的情况再来一遍她还是会那么选择，只不过换成现在的自己能够在救人的同时更好地躲避，或许就不用受这么重的伤了。但，她如果怕死、怕受伤，也许就护不住那个二十一岁的年轻人，过去这么多年，真的不必耿耿于怀了，是时候该放下了，放下骄傲和荣誉，放下一切！许闹再次结束所有伤口上药，其中左臂和右臂的两道已经开始结痂，大腿和小腿的伤也开始愈合，只有左肋下侧那道伤恢复的很慢，抬头看见秦帅瞅着自己的伤疤出神：“这是四年前的那道贯通伤？”

秦帅知道闹闹聪明，对这些也知道一点，瞒是瞒不住的，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到当年的事还是带着一点笑容在脸上：“是，为了救一个比我小四岁的年轻特警留下的，那小伙子不错，后来去医院看过我，哭的跟小泪人儿似的，怎么劝都止不住，结果让我的主治医师臭骂了一顿就不哭了。”

许闹用指尖轻轻点着那个疤痕，又在秦帅背部左上方找到了对应的芒星状出口。她初中就跟着老爸看各种军事节目，很多节目都喜欢，比如经常看深圳卫视的《军情直播间》、《决胜制高点》，CCTV4《防务新观察》，CCTV7台《军事纪实》、《军事报道》等，还有刑侦破案、军旅战争、医护急救和野外极限探险节目或者电视剧。所以她知道一些伤口应该是什么样子、什么特点：“从前胸飞入后背透体而出，空腔效应在后背伤成了喇叭状，用的什么枪？狙--击--枪吗？不，狙--步如果射中这个地方，光凭巨大杀伤力就会死，威力再大点的，甚至左半边跟身体直接成两半。这个位置可以致命一击，你挡枪之后因为角度问题刚好错开了心脏和大动脉，对吗？”

秦帅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有职责使然的无畏，却自然的避开了另一个问题，她的闹闹实在太聪颖，连措辞都这么讲究、细致，她不说都能猜出大概：“是，体内还有一点永久空腔，留下后遗症了，下雨天左边都会疼得不能动弹，手臂也麻木的抬不起来，所以我这次也是左半边伤的最多、最重。”

秦帅的腰目前不能用太大力，许闹扶着她躺下来，眼睛变得有些湿润，声音低哑：“但是空腔效应对人体伤害很大，而且根本不可能恢复……完成任务的同时还救了战友，我记得当时你身上一共十三道伤，新伤就要七个，有两个看起来挨着血管，没有军功都对不起这伤！”

秦帅微笑地看着她，的确难以忘怀，眼中满是回忆，望着许闹时又满是心疼：“你的每句话都说到了重点，因为任务艰巨重大却完成的很好，又救了战友，所以带着一身伤得了一等功，别人都说我可以吹嘘一辈子了，但这枚军功章，应该有你的一半。”

许闹含着眼泪摇摇头，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那样护着秦帅的，因为秦帅是军人，是守护国家和人民的人。一等功，她当然知道一等功有多难得了，多少的一等功都变成了烈士，甚至有的烈士都没能获得，这是无上的殊荣，付出的代价却是至亲至爱最难以接受的，所以她更想知道别的事：“当年你抢救了多少小时？”

秦帅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那时候她刚归队，与前线失之交臂，心情极度低落，所以闹闹不曾问细节，现在再次说起只好诚实交待，尽量用平缓的语调叙述：“因为枪伤在左肺，左腿伤到股静脉右腿伤在胫前动脉，我被直升机调往总院抢救了七十二个小时，也不知道输了多少血，只听说等我的心跳、血压都稳定，医护人员全部瘫在抢救室半天起不来。然后在ICU观察七天才转到普通病房，普通病房养了三个月，归队领了军功章就办手续转到了二线，再之后就去找你了。”

许闹轻轻摸着她左大腿外侧靠近腘窝的地方和右小腿胫外侧两道深刻的刀疤，新伤就在这两道伤两寸多的距离，她又细致地看了其他伤痕，自顾自地问：“腿上是军工刀留下的，做了紧急止血，然后在短时间内你又被枪射中，引--爆--装--置后其余伤口是弹片划伤飞入造成的。对方不但有射击高手，还有格斗高手吗？”

秦帅很诧异，手指微微一缩，她只知道她家闹闹眼力好，因为许闹对感兴趣的东西会想尽办法搜罗资料去琢磨和研究，然后对比出哪一个更为真实，观察力也特别细微，但她确实没有想到闹闹的洞察力会这么好，她只能装作没有听清反问：“闹闹，你说什么？”

许闹轻轻为秦帅盖上被子，虽然她不清楚秦帅究竟是执行的什么任务，但是隐约猜得出来，能伤成这样，还有特警合作，一定是十分重大且非常艰难的歼敌计划，对方猖獗且疯狂，秦帅不能说，她也直截了当地摇头。她记得那些地方的名字——J市人民医院，J市景龙大酒店，J市四季酒店，一想到秦帅受了这么多罪声音变得凝噎：“帅哥，辛苦了。”

秦帅抬手给许闹擦掉眼泪，她的闹闹真是一个聪慧的女孩子啊，从来都是点到即止，心照不宣的，其实闹闹当年被抓，离她的地方很近，但她不能说，其实也不用说的，她知道闹闹猜得出，可自动泄露违反纪律。听到闹闹的话笑意清浅，目光坚毅，本能地说出几个字：“为人民服务。”

许闹“哇”的一声哭出来，抱住她哭的一耸一耸的，右手撑着身体不压到秦帅左肋处没有愈合的伤口：“帅哥……”秦帅叹着气，将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也是吐露心声，声音不大，但信念坚定不移，坚毅之下还有愧疚和自责，声音近乎哽咽：“我还活着不是吗？我还完好无损，已经算是捡了大便宜。况且，闹闹，我是军人啊，忠于祖国，忠于人民，这是我的信仰，为此付出一切都值得，包括生命！只是对不起，闹闹，我保护了那么多人，唯独没有保护你……”“可是人民舍不得你死……我舍不得！”

许闹抱得更紧点，哭的不能自已，声音几乎撕心裂肺，却在听到秦帅的内疚时猛然抬头，眼中的坚决不比秦帅少分毫，“帅哥，你别这么说，你的信仰是‘忠于祖国，忠于人民’，我的信念就是——‘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秦帅听到许闹的话眼眶一热，想起许闹为了保护她受的罪，泪水盛了两眼：“傻瓜，傻瓜……”许闹笑容灿烂，径直岔开了话题：“外国人总说我们没有信仰，放屁，你们就是我们的信仰！”

“傻瓜，你们也是我们的信仰！”

秦帅看着眼前脸都哭花的女生就想笑，她也的确笑了，“还好你今天没有化妆，不然这泪痕到处都是多丑啊！”

许闹随意地抹了两把：“怕什么，又不是没见过我丑的时候~”“一等功会死吗？”

莫清茶不知什么时候起床了，呆滞地望着秦帅和许闹，她是理科生，知道生物上股静脉和胫前动脉在哪里、有多重要，更知道心脏和大脑是人体最重要的部分，“那为什么还要去？”

渠漫站在卫浴间的门口发愣，头发还湿漉漉的滴着水，眼睛也情不自禁地溢出了泪水：“还能为什么？当兵能为了什么，有人为了热血，有人为了刺激，更多的人为了实现人生价值，秦帅则是为了自己的信仰。你说为什么要去？为了服从命令听指挥，为了各自所认为的值得和信念，也是为了我们老百姓！”

许闹听渠漫解释了后面，她就给莫清茶解释前面：“大家经常会说，三等功站着拿，二等功躺着拿，一等功家属拿。意思就是，三等功只要服役期间足够优秀、实绩突出、有较大贡献的都有机会记三等功，不过名额有限，但至少不会有什么危险；二等功获得时就很可能是伤残了；一等功相当于用命换，很多人都是烈士死后追加一等功，活着的很少，我们现在国家众所周知的也就不到十个人，或者是代表国家参加世界比赛获得冠军的。当然，保密的、我们不知道的也有，比如帅哥她们这种没有到一定时候是不能公布于众的，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被告知，家属也只是被报喜讯，就像帅哥今天讲之前的事，只能说简短的过程不能讲述任务细节，否则会影响她们以后的战略部署等。一等功之上还有荣誉勋章和八一勋章，这个都是电视上才能看得到的了。”

渠漫只知道特种兵很优秀很厉害，却不知道会是这样艰辛，她身边也有当兵的，但接触下来感觉就是几个兵痞，现在见到秦帅才真正感受到来自军人的精神风貌，原来真的可以有人将“为人民服务”贯彻执行，而不是课文上的背诵篇章。所以不是职业问题，是人品有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