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枫恍然大悟:“原来日前你问我要桃、李对凌风谷再次布防,是为了转战青都?”
许闹摸着下巴笑得狡黠又阴险:“水帮就是被我偷家灭掉的,前车之鉴啊,我不能掉以轻心~不守好家,以后怎么回家?”
秦枫决定次日动身与离歌去凌风谷,蓦然回首,离歌早已睡着,鼾声微微响起,他对许闹嘱托:“我们的马还在后门。”
许闹笑着将离歌拍醒:“马我让惊蛰牵马厩了,快起来,你们去东厢房睡,在这儿会着凉的,厢房有暖炕!”
秦枫跟离歌睡了足足十个时辰,离歌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闭着被秦枫从房里拎出来吃饭,吃饱喝足又犯困,再度被秦枫提着驱马赶路。许闹目送二人远走,娄闵粗布短葛,满身污泥地站在她面前,将一具没有五官的尸体扔在地上,她望着娄闵消失的方向,心中愈来愈沉重。她甚至不需要确认就能认得出这具尸体是当年被卫安伯打断了左腿的庆阳王沈辙,裸露的赤腿膝盖处齐齐断裂,而后被接了骨,硬生生绑住,天晓得沈辙从太平五年至今九年是怎么过来的。那时候,她不认识卫安伯和沈辙,直至她前年被贺兰雪打了一顿刑杖才知道当年被打断腿的人居然是沈辙,而那天看她挨罚的人群中当年打人的竟然是卫安伯,那时她真是后悔当初没有多管闲事。堂堂亲王被伯爵打断了腿,这说明卫安伯不是浥朝人,是北狄或者异国人,当年沈辙和卫安伯厮打,她跟君鹤在追杀倭国忍者没空管,后来跟秦帅打听消息,秦帅说没有听说青都谁打断了谁的腿,他们都以为被打残废的是一个无名小卒,封建阶级下不就是有权有势打死人都不为过,何况一个普通人,他们只能保证自己和自己的手下不干这些事欺负人的事,不可能要求别人,尤其某些所谓的王权贵族做好人。浥朝尊崇天地君亲师不说为信仰理念却也不比之轻多少,在浥朝人抑或是历朝历代的思维中,皇权至上是根本,所以艾秋这种以下犯上的行为是会掉脑袋的,借十个胆子也不敢,想想秦帅因为沈伏皇叔的身份受的四十军杖就是例子,除非艾秋不是浥朝人,要么就是想造反,一个伯爵造反是笑话,所以是贺兰雪冒充了沈辙掩饰了艾秋,可能还为了他窃取亲王这个位子嘉奖于艾秋或者灭口。斛律鹰、单刀和娄闵负责保护鲁国公涂玉荣,至于贺兰雪为何走永平门出京城,一方面是因为西边乱葬岗最大,另一方面是南边有她的燕平王府守了安化门和明德门,北面有丰乐坊的京兆尹府、延宁坊的御史大夫府以及丰乐坊对门的光德坊廷尉府。盘算下来正西最近的就是永平门,从休宁坊过安邑巷、昭远巷跟和宁巷,直穿保宁坊、嘉会坊和遇敦坊就是永平门,只有鲁国公府的宁和坊离永平门隔了崇化坊。从太平五年,贺兰雪掌握了庆阳王府的一切便开始用七年时间以五毒养沈辙的七窍,一个人究竟能狠到什么程度,对权利渴望到什么程度,才可以放弃自己的面貌,放弃自己的姓甚名谁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她不理解,或许是没有任何人值得他留恋吧?想到此处她都不禁摇头笑了:“我在想什么呢?管他有没有人值得他留恋,敌人始终是敌人,对自己都这么狠毒的人,可怜和同情你不如可怜同情我自己,知道的太晚了!”
秦帅离开浥朝以后,她心里悲痛万分,答应秦帅要守护凉王府,那就必须解决好自己的安保问题,类似于这种左右不得兼顾的情形不想再出现,她想过很多次,即便不是孩子,也可能是凌风谷会出问题,她还是得离开秦帅去处理,秦枫跟离歌不可能无时无刻守着兄弟的女人,秦帅还是会死。她不是神人,没有逆天的智商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就算秦楼世代出卜术高手也没能让秦枫保住清茶,何况她不会。华国上下几千年,才出了一个姜子牙、一个张子房、一个诸葛亮、一个刘伯温,而那些年少成名的文臣不过一个十二岁拜相的甘罗,一个封狼居胥的冠军侯霍去病,一个军神陈庆之。又有谁能真的在陌生的世界把当代的那群人玩的团团转?她是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金手指,连幕布都是一层一层揭开的,从最初的武林腾空出世的玉面狐狸到北狄王子贺兰雪,再到现在的庆阳王沈辙,这马甲掉的太夸张了。他们要对付的不仅仅是一个贺兰雪,而是所有对立的势力,武林中从最开始的梅帮、谢门,到令氏、昆仑丘、水帮,哪一个不是五十年以上历史的门派,最年轻的梅帮都站在江湖五十五年,昆仑丘至今也有七十年,令氏九十九年十一个月,是几个门派年岁最长的。君鹤跟她用了太多的时间在江湖站稳根基,而贺兰雪只需在阴暗的地狱搅弄风云便是,因为人心和人性自古以来最容易被利用,这也是阴谋总能在一些时候险胜阳谋的原因,可以说他们完全是在被牵着鼻子走,不走吧,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又不死不休总在挑衅,等他们有功夫腾出手来收拾贺兰雪,人家已经生机勃勃、兵强马壮难以处理。她对于贺兰雪这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着实佩服之至,朝廷中利用庆阳王和凉王府、沈戎相抗衡,总而言之,哪一方失败于他都是渔翁之利,毕竟他是贺兰王族,如今强大了,连最后的伪装都省了,剁了沈辙五官的尸体就那么明目张胆地扔在乱葬岗里。但是,不是说三年才能换血成功吗?这才两年,怎么就把人扔了?难不成排异了?她满脑子的黑人问号好吗?难道是反噬?邪术邪功总会有这么一出的,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出原因。这次秦枫他们走,许闹带了一封信给昼白和冥夜,要培养新弟子当傀儡师,所以来时要带几个新人到青都,她准备去天山找芙蓉城墨家的祖师爷即墨烟火,那是一个年岁过百的老头儿,传闻中已经去世,墨倾告诉她,即墨烟火不但在世,还教出不少新的徒弟,还在寻找天赋最好的傀儡师想培养成才。桃、李二人的武功不算很高,当时是跟着她和昼白、冥夜他们一起来的凌风谷,事后又安排昼白和冥夜将人送回,这次连万灵山顶梅君鹤的墓都设计了幻术和机关,入口和缺口都设了三层防护,口令日日变换,她特地恳请二人培养了两名出色的幻术师和机关术弟子。自从永安二十年初春,秦帅与沈戎出征剿除漠北狼族阿史那部,河西四州一郡的南山更名祁连山,与乌兹国交界处的白山、雪山更名为天山,没有别的意思,主要为了好记不混淆现世与后世的称呼。霍匀说,他近期发现青都突然涌现了许多傀儡师,凌风也传来消息,在廷尉府的监牢有囚犯被傀儡控制,几经搜查只捣毁一处傀儡师的巢穴,不见傀儡师的踪影。十月二十,秦枫和离歌身后跟着昼白、冥夜、冷千秋、霜降、白露、贺江东和南七个人,六人还带着七个弟子。许闹也是醉了:“你们倾巢出动,凌风谷交给谁了?”
昼白弓腰:“凌天。”
冥夜抱拳:“妙火。”
冷千秋拱手:“四立。”
贺江东大喇喇地坐在椅子里灌了一口热水:“掌舵人春分、清明和谷雨,他们仨在,你可以把心放肚子里了,忠心和能力都不缺~”许闹冷着脸一把拿过离歌手中的匣子取出黑色圣旨,匣子就地一摔,硬木匣子摔成了几半:“我去宫里找元和帝!”
几人跪了一地:“请谷主责罚!”
贺江东愣神地眨眨眼,回头看着秦枫:“完了,她生气了?”
秦枫表示不想理,别过脸:“她才是谷主,你带他们来是在做谁的主?”
离歌更是直接翻个白眼,喝了一口水降火:“不是我说你,震阳,你也太胡闹了,他们担心许闹,你也担心许闹,但万事有章程,这在军队,他们五个就是擅离职守,轻则军杖五十,重则砍头!罚跪?罚跪算是轻的了!”
贺江东自知理亏:“我去东市西市找找梅树,等她回来给她赔罪。”
昼白、冥夜、冷千秋、霜降、白露听了三人的对话头埋得愈深,跪的愈发笔直,南陪同冥夜跪在一旁。惊蛰端着做好的糕点从东厨来到堂屋发现游廊外跪着六个人,目瞪口呆,一手拽着昼白的右臂:“你们跪着干嘛?昼白,快起来啊~”离歌自觉地接了点心,羽玉眉轻扬,语气凛冽:“你看他们谁敢,不等许闹发话,谁敢起来就得滚出凌风谷,不是罚跪这么简单了!”
惊蛰只得松了手,逐出凌风谷不是驱逐这么容易,要么自废武功要么自断一臂,还有一个办法就是领主退出接谷主三掌,弟子退出接领主三掌:“究竟发生了什么?”
离歌吃的开心也发了慈悲:“你觉得你为什么会在王府看见他们?”
惊蛰豁然开朗,不禁竖起两个大拇指称赞道:“你们没有给谷主通报就擅自出谷进京?这不就是谷主所说的,老铁666,你们牛逼啊!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你们先跪着啊,我去准备荆条,可能谷主需要。”
贺江东一口点心噎住,好不容易顺下去,擦着眼泪道:“惊蛰,你简直就是小丫头说的,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啊?!”
秦枫淡然道:“她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冷千秋嘟囔了一句:“我们有飞鸽传书,之前一场大雪,可能冻死了。”
宫城,御书房。许闹将马丢在广安门让人看着,陈安在门外将她迎进去便退下,许闹拱手行礼,四下一扫:“许闹参见陛下,微臣有要事禀告,请陛下允许旁人退去。”
沈皓是第一次见传闻中的燕平王,此刻初次见面,纵然一身碧衣不甚华贵,年岁已长容貌老去,仍觉气度非凡光彩夺目,朝书房的内侍总管福喜挥挥手,待御书房仅剩他们两人才道:“不知燕平王有何要事?”
许闹展开玉帛圣旨,只见上方写着——朕崩 着太子继位 太子崩则薄公主蓦摄政 如江山动荡蓦可自行登基称帝 令九凤军作保 苍甲军为翼 影卫成盾 救民于危难之际 护国泰民安 创太平盛世 钦此。沈皓不明就里,见许闹惊怔地站在原地也从台阶上走下来,凑在身边兀自念了一遍遗诏,一时口吃:“父皇……父皇的意思,意思是,朕驾崩后,传位给皇妹?可朕身体安康无虞,总不能自缢吧?”
许闹将遗诏收起来塞进袖子,满目严肃:“陛下可听过太祖帝为浥国公时有人为他卜卦?”
沈皓陡然懂了:“帝命凤星是阿蓦,朕听闻副卫长贺江东也到了青都,一齐来的还有秦楼楼主枫清伯爵秦枫,离府府主离歌?”
许闹对于贺江东一入京就给皇家“报平安”的自觉性惹笑了:“他们在微臣府上做客。另外,微臣找到了庆阳王沈辙的尸体,而今出入朝堂的庆阳王是北狄王子贺兰雪用邪术秘法《移形换影》替代的。再有,近来青都出现了数量不少的傀儡,与往日江湖中的傀儡不同,微臣欲前往天山寻高人求解,为来日贺兰雪篡位做防范。”
沈皓登时呆住:“原来皇叔早已不是皇叔?”
许闹又重复了一遍重点:“陛下此时应该担忧皇位。”
沈皓从容淡定地走到御案前坐下,仿佛被谈论生死的人不是自己,与沈戎相同的剑眉星目却尽显温和柔顺:“秦枫算出朕能活多久?或者说,贺兰雪何时能起兵造反?朕能做什么?”
许闹对沈皓摸不准:“陛下为何如此灰心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