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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闯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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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兵能围住白楼镇,白楼镇上白家的眼线人脉,也自然能找到这些官兵的上司。  白楼镇百年前的白楼已经不存在了,临河新建了茶楼酒肆,悬挂着白楼的名号,招揽南来北往的客人。  此时白楼酒肆外没有官兵环绕,但也没有南来北往的客人,看起来又正常又诡异。  高小六跳下马,也不理会空荡荡的大厅,噔噔噔奔上楼,一眼看到坐在窗边的刘宴。  刘宴穿着青布衣袍,正端着一杯茶在喝,桌案上摆着几小碟,简简单单蒸饼,炸鱼和咸豆。  “刘大人,和我一比,你更像是墨徒。”

高小六扯过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挑挑眉,压低声音,“你要不要加入墨门,成为墨者?”

刘宴看他一眼。  “哎,你可别觉得我这是侮辱你。”

高小六忙说,再次压低声音,“我们墨门也有当官的,从古到今都有。”

刘宴笑了笑。  “当然,像刘大人这种高官重臣,待遇自然不能一样。”

高小六接着说,“以前我爹没敢邀请你,是因为不能给大人对等的地位,现在不一样了!”

刘宴看着他问:“怎么不一样了?”

高小六往椅背上一靠:“我现在是掌门了,墨门里我说了算,我爹不能也不敢许诺大人的,我都能,我想好了,大人这种身份的,一进门就直接代替我爹,成为新的长老。”

刘宴再次笑了,将手中的茶喝完,再用筷子捡起一粒咸豆子吃了。  “怎么了?”

高小六问,“长老还不行?这在我们墨门可是掌门之下最高的位置。”

“行是行。”

刘宴说,看着他,“但我是儒圣门徒。”

“这有什么,先圣墨子也曾是儒圣学徒。”

高小六说。  刘宴要说什么,楼下传来脚步声。  “大人。”

一个随从奔来,“有很多人冲了我们关卡。”

刘宴放下筷子要站起来,下一刻筷子被高小六抽走,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刚上楼的随从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大人小心——”  他握着刀要冲过来,高小六已经一手指了指他:“可别害了你们大人。”

那随从站在原地不敢再动,看着刘宴脖颈上一点猩红。  刘宴依旧端坐,看着高小六:“怎么,你们墨门这是要叛乱吗?”

…….  ……..  河面上看起平静,但水流湍急,几艘悬挂着兵字旗的官船正在河中慢慢合拢。  为首的将官说:“上方有令,半月期已过,白楼镇水陆皆断,有敢违令闯关者,杀无赦——”  他的话音未落,河面上有一艘货船出现。  兵卫们立刻挥动旗帜。  在河面上讨生活的,对官府的船和令都极其熟悉,以往见到都立刻远远避开,更何况看到令旗。  但那货船恍若未见,船夫们继续划动,船如箭一般越来越近。  将官再次挥手,两队兵卫出列,举起弓弩对准货船。  “放——”将官毫不迟疑要喝令。  但刚开口船体忽然剧烈摇晃,人差点摔倒,不止是他,握着弓弩的兵卫们也纷纷摇摆,根本无法将弓箭准确射出去。  “怎么回事?”

嘈杂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官船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坚固的船体似乎在碎裂。  “水——”更有兵卫看到脚下,发出喊声,“船漏水了——”  伴着摇晃原本合拢的船也变得东倒西歪,有兵卫在剧烈的晃动中跌落,货船宛如一支箭趁机穿过了河面,伴着嘈杂的喝斥,羽箭凌乱地射来,船夫们挥动着手中的浆板,将力度和准度大减的箭击飞——  船速度丝毫未减,眨眼就在河面上远去。  货船上响起笑声,船舱里也有人站出来,看着被抛在身后的官船。  “东海鱼捞们竟然还有凿船的本事。”

他们说,“到底是打鱼的还是打别的?”

伴着说话,水面上有三个身影跃动,宛如鱼儿一般,追上货船,借着垂下的绳索攀爬而上。  “咳,当然是打鱼,渔船会坏啊,知道怎么坏,才能知道怎么修嘛。”

他们笑呵呵说。  货船上旋即响起乱七八糟的笑声骂声。  ……  ……  水面上船乱鱼飞,大路上也有牛羊马乱奔。  “大人,集市的牲口棚子塌了,民众在追捕——”  官兵高声汇报,指着前方的喧嚣。  伴着狂奔的牛马羊,还有很多人追在后边,举着鞭子,绳子,甚至还有树杈子,箩筐。  民众…..  “昨日上头有令,不许白楼镇的外出。”

关卡的将官眉头跳动,不管是牲畜还是人,他将长刀挥动喝令,“站住!停下!否则——”  话没说完一头狂奔的羊撞了上来。  与此同时羊倌手中的长鞭也卷了过来,鞭子似是无意碰到腿上一缠,再一甩,将官身形趔趄,手中的刀也落下来,滑过狂奔的羊尾。  更多的羊,马,驴,甚至还有一群鸡鸭,都冲过来。  说牲口惊了倒也是乱跑,但说乱吧,它们还都沿着路,并没有在四面八方而去,很快将列队的官兵冲的人仰马翻,伴着几声呼哨,官兵的马也跟着乱跑起来。  举着各种工具追捕的民众蜂拥而过,发出各种呼和,其间夹杂着女童咯咯的笑。  “太好玩了!”

她手里举着竹竿,“西北来的牧人是不是会兽语啊,竟然什么都能放牧!”

……  ……  疾驰的马背上,一人灵活地躲避,俯身侧身钻到了马腹下,但并不能躲过身后紧咬不散的羽箭。  一支羽箭在他肩头,一支羽箭在他大腿,血已经染红了大片大片衣袍,他的意识也有些模糊。  他本名早就忘记了,有个马倌的外号,但除了马背上灵活的本事,其他的并无长处,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说要选掌门了,他也大着胆子来了。  也不是想要当掌门,就是想看看,毕竟都说没有墨门了,他心里这一口气始终放不下。  来了之后他连上台比试的资格都没有,他其实也不觉得那姑娘能当好掌门,但身为墨者,他愿意为墨门献身,所以当那位小姐选人的时候,他也申请了。  原本以为那小姐不会选他,毕竟他没有上台展示技艺,但当听到他说擅长骑马的时候,那位小姐竟然真的选了他。  当时也有人质问,说他功夫不行。  那位小姐说:“功夫再好,也不一定能杀掉所有的官兵,我们的目的不是死战,而是冲出去。”

所以他马术好,更能在官兵围堵中存活更久,存活更久的意思是能吸引更多视线,这样其他人就能安稳离开,至于他自己么…..  身后追击的官兵马蹄声再次传来。  刺耳的破空声夹杂着呼喝声“他跑不了——”“抓住他——”“抓活的!”

跑不了是肯定跑不了,马倌就没打算跑,当然他也不会让官兵抓活的。  他抬手从大腿上拔出箭。  剧痛让他在马背上颤抖,瞬间意识模糊,但他还是把箭握住抵在心口。  再被抓住之前,他会自己了断。  他不会在牢房里承认自己的墨者身份,也不会让其他同门前赴后继来解救他。  马匹猛地一震,意识模糊的他跌下马背,但就在他要将箭刺入胸口的时候,有手抓住了箭夺走了。  “自己人。”

耳边声音说。  马倌疑惑了一下,哪里来的自己人?模糊的视线看到一个影子被甩到马背上,他手里握着的箭则被戳在马身上,马嘶鸣疾驰而去,而他则被裹挟向一旁滚去。  怎么回事?  是谁?  马倌看不到裹挟自己的人,更奇怪的是,身下的地面陡然陷落,瞬时被埋在了地下。  草丛泥土遮盖了一切,视线昏暗宛如生在浑沌中,但他并没有窒息,能感知到地面颤抖,马蹄踏踏,还能听到官兵们的呼喝。  “追——”  “在前边——”  伴着追击,箭如雨。  这一次不仅箭雨不仅落在马背上的人身上,马匹也再没能撑住,嘶鸣着栽倒。  “抓住了——”  “是死是活?”

兵卫们涌上来,四周围住,再有兵卫上前查看从马上跌滚下来的人。  人蜷缩着,宛如被折断的娃娃。  不,不是宛如——  当长刀戳上,再一翻,露出一张脸,宛如真人的脸此时也不像真人了,脸皮捅破了也没有血肉——  为首的兵卫被吓了一跳。  “是纸人!”

“是假的!”

更多官兵围上来,不可置信的翻看这个纸人,这脸,这身形,这胳膊腿,背上还有箭,还有血渗出来一片片,真的看不出是个假人!  为首的官兵有些恍惚。  什么时候换成假人的?  难道他们一开始追的就是假人骑马?  马倌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他很快就陷入了昏迷,再一次醒来,是因为身上传来的刺痛。  他睁开眼,看到了漫天的星光。  “你醒了。”

星光下有三个头伸过来齐声说。  马倌被吓了一跳,他死了吗?阎罗殿也能有星光?  “是同门,我是舞金龙。”

一个人说。  “见过我师父吧?他上台比试了,舞龙得了第一。”

另一人说,“但后来输给了那位小姐——”  “我也是同门。”

又一人摇头晃脑说,“但我没进去,不过我不进去是那位小姐要我在外边接应大家——”  还没完全清醒的马倌被接二连三的声音冲击的更糊涂了,不过,有个名字让他清醒。  那位小姐。  那位小姐一开始并没有说名字,以至于大家都用那位小姐来称呼。  所以到现在他没记住掌门的名字,但那位小姐四个字刻在了心里。  “那位小姐——”他挣扎着要起身,“外边也安排好了?”

竟然还有接应。  原来被挑选出来,也不是直奔死路。  那位小姐尽所能让大家活着。  ……  ……  白楼酒肆里似乎能听到河面和大路上传来的喧嚣。  刘宴的视线没有向外看一眼,只看着高小六。  “我可不是要叛乱。”

高小六说,“我只是不想让其他人有牢狱之灾,刘大人,要拿墨门,你抓我一人就足够了。”

刘宴笑了笑。  “你可不够。”

他说,“那位小姐倒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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