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了慈祥的老铁匠,师兄妹二人重新踏上了行程,他们现在的目的地是去投靠江养心曾经的一位师兄,那位师兄姓吴,家境很是宽裕,父亲是附近知名的乡绅,由是江养心不多时便打听到了他们家府邸的所在。两人行至时已经是天色渐暗,借着昏暗的日光,江养心看得面前是一栋富丽堂皇的宅邸,大门上着朱漆,其上挂着牌匾,写着“吴府”两个大字。“应当是这里了”江养心说到,随即走上前去,用手轻轻的叩了叩门。不多时,伴随着吱呀的开门声传来,一位裹着麻布头巾,下人装束的面黄肌瘦中年人从门缝中探出头来。那人用带着青黑眼圈的双眼打量了一下门外的二人,缓缓道:“何事?”
江养心忙上前行了一礼,道:“悬鼎门弟子空明,求见师兄空问,还劳烦师傅帮忙通报”裹着头巾的中年人皱了皱眉,不耐烦的说道:“什么空问?府中无此人,你找错了”说罢便要重新合上门。“哎哎”江养心忙上前拉住,说道:“师傅稍等,我这师兄姓吴,单名一个朋字,不知可在贵府上”江养心明显感到那中年人僵住了一秒,合门的力道也缓了下来,他抬眼看向江养心,淡淡道:“吴朋?二少爷么,他...死了,请回吧”江养心闻言一惊,忙想继续问个清楚,只是那中年人再也不给他机会,不由分说就要关门。“唉,你这人,怎的这么不讲理”一旁的怜儿也坐不住了,跑上来帮江养心拽住门把,对着中年人怒道。正吵嚷间,屋内传来悠悠的女声,问道:“吴二,出了什么事?”
被唤作吴二的中年人脸上显现出殷勤的神色,转头恭敬道:“夫人,门外有两人说是...说是二少爷的同门师兄弟,您看要让他们进来么?”
屋内的女声轻叹了一下,回道:“既然是朋儿的同门,哪有不接待的道理,快请进来”吴二闻言,也就不再阻拦,打开朱红色的大门把两人放了进来。江养心快步走入,怜儿紧随其后,还不忘冲着吴二得意的做了个鬼脸。“悬鼎门空明,见过夫人”江养心走到一位妇人面前,恭敬的行了个礼,那妇人估摸着三四十岁,衣着华贵的绸缎衣裙,发簪上嵌着珠玉,身上散发着雍容的贵妇气质,虽然已不再年轻,却有种徐娘半老的韵味。吴夫人笑了笑,扶起江养心道:“公子不必多礼,你既然与朋儿是同门,那我们吴家自当以礼相待。你若是不嫌弃,叫我伯母就好”江养心迟疑了一下,还是下定决心问道:“夫...伯母,恕在下冒昧,空问师兄这是何时...”江养心脸上现出沉重的神色,在悬鼎山上时,这位空问师兄与他交情不错,平日里对他也多有关照,实在是不敢相信此刻已是天人两隔。吴夫人脸色暗沉了下来,复杂的情绪在眼中闪动,长叹一口气道:“朋儿他...于半年前犯了癔病,在家中上吊自尽了”江养心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印象里的这位师兄,没有富家子弟的纨绔,心胸开阔,身体也是硬朗的很,据说还考过武举,怎么会犯癔病。心中虽想,但也不敢多问,只是沉重道:“伯母节哀,在下在山上时就多受到吴师兄照顾,没想到再见却是阴阳两隔,如果可以的话,在下希望能亲自为师兄祭拜,以还师兄恩情。”
吴夫人眼中露出欣慰的神色,点了点头道:“好孩子,朋儿若是九泉有知,一定会很高兴的”吴夫人领着两人走入中堂间,招待两人坐下,又吩咐下人端上了茶水甜点,怜儿看到甜点眼神发亮,伸手就要抓,可被江养心严厉的眼神吓退,抽回手来心虚的揉搓着。吴夫人慈祥的笑道:“没事的,我们吴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说罢便把那甜点向着怜儿递过去,怜儿甜甜的谢了一句,眼神偷偷瞄了一旁的江养心一眼,见他没有表情,才放心的接过来。“不知公子贵姓”吴夫人看着江养心问道。江养心拱了拱手回道:“在下姓江,名养心,道号空明”停了下补充道:“这位是我同门师妹,名叫怜儿”吴夫人道:“二位师出名门,都是青年俊杰,尤其是江公子,年纪轻轻便已是青袍,还记得我家朋儿也是青袍,不过他下山那时,已是近而立之年了”想到自己逝去的儿子,吴夫人的语气不乏有了些许悲伤之情。“在下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学业道法实是无所成就,远不能与空问师兄相比的,只可惜师兄他天妒英才...”江养心这话虽在别人耳里听着像是谦虚之辞,但他知道自己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不聊这些伤心事了,江公子你此次来找朋儿,是有何事?”
吴夫人缓了缓神色道。“实不相瞒,在下刚下山游历,实在是没有去处,本想来投靠吴师兄,希望能借宿几日,等计划好了再重新启程。可如今吴师兄已经过世,在下自是不能再叨扰,只希望能亲自为师兄上一柱香,还请伯母应允”江养心将他们本来的打算如实道来。“哪里的话,直管住,住多少天都可以的。看到江公子你,我就想到了朋儿,当年也是这般意气风发。”
吴夫人眼中闪动,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歉意道:“只是寒舍现在只有一间空房,是之前朋儿住过的,不过已经打扫干净,二位要是不嫌弃,可以住在那里”怜儿眼睛圆睁,多嘴道:“那不是死过...”只觉得腰间被掐的一疼,忙住了嘴。江养心拱了拱手道:“自是不嫌弃的,能与师兄同住一间,在下荣幸之至”吴夫人笑了笑道:“好好,那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叫人去收拾。如今老爷、从儿时常不在家中,平日里除了下人只有我们几个女眷,冷清的很,你们二位住进来,也能为吴家多添些活气”茶水饮毕,江养心和怜儿在吴家祠堂为吴朋上了香,磕了头,随后便在一名叫作“吴婆”的中年女仆的带领下,到了之前说的那间西厢房中休息。怜儿嘟囔着嘴在一旁抱怨道:“这房子可是死过人的,我以前听街坊说,死过人的房子不吉利,住的话要倒霉。师兄你怎么就同意了”江养心靠在床上闭目养神,缓缓道:“还不是因为你多嘴,你要是不说那句,兴许我们还能找个其他的理由推脱。现在要是不住,不就是等于告诉人家我们觉得晦气吗?”
怜儿也一屁股坐在床上,有些不服道:“师兄你就是脸皮薄,姑娘我心直口快,可没你这么多心思”两人拌着嘴,丝毫没有注意到屋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吴二正如往常一般守在正门附近,漫不经心的打扫着院子,突然三声急促的拍门声响起,吴二心头一惊,忙扔下扫帚小跑去开门,这蛮不讲理的拍门声他再熟悉不过,是吴家家主吴员外回来了。吴二吱呀的拉开了门,满脸堆笑的把来人请了进来,那人是个身材有些富态的中年男人,满脸生着横肉,八字眉毛倒竖,凶恶的胡须如杂草般在鼻下肆意生长。若不是一身官服和顶上的乌纱帽说明了他权贵的身份,一眼看去只觉得是一名屠户。那人背着手,脚下走的飞快,丝毫不看向一边的吴二,吩咐道:“今个在官府批了一天的文书,直批的人头昏脑胀,快烧些热茶送到我房里来”吴二跟在后面小心应承着,等到那满脸横肉的男子消失在视野,才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呼出一口气来,随即按照男人的命令,取了一个铜制的茶壶,准备打水烧茶。可就在这时,“啪啪啪”又是三声叩门声响起,那声音和刚刚的几乎无异,一样的蛮不讲理。吴二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条件反射似的,也不管手中提着茶壶,一阵小跑奔到门前开门。果不其然,门前站着的是吴员外,身着官服,头上顶着乌纱帽,满脸的横肉。吴员外看向吴二,皱了皱眉头,道:“怎的这么慢,你这是在干嘛?”
说罢用下巴示意吴二手中的茶壶。“给...给您烧茶”吴二结巴着说。“谁让你烧茶了?今天陪着知府那老儿喝了一下午的茶,口中都要淡出鸟来,快些吩咐厨房准备酒肉夜宵,送到我房里来”吴员外语气不耐烦,一把推开吴二,同样背着手,大步流星的向着屋内走去。吴二的眼神里有些疑惑,但这疑惑不久便慢慢消退,变作他平时那双无神而麻木的双眼,他轻轻应了一声,将茶壶放回屋内,转身走向了厨房的方向,平静的好像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