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子时,江养心轻轻的推开房门走出,回头看了一眼酣睡中的怜儿,小心翼翼的拉上了房门。深夜中的吴府寂静的可怕,穿堂而过的冷风吹的江养心连打了几个哆嗦,摸了摸腰上的断流,有些冰凉的剑柄带给了他一丝安全感。漆黑的庭院中,依稀可以分辨出一个人影,静静的立在那里。江养心心下一动,慢慢的走到那人身后,通过那人绰约的背影和华丽的服饰,不难认出是吴家少奶奶文君。江养心已经吃过一次亏了,这次自然不会大意,他从怀里摸出那用纸包住的红色颗粒,在手心轻轻抖出一些,仰头便贯入口中。潮水般的噪声咆哮着涌入,江养心心念一动,看着面前的文君问道:”是人是妖?”
半响,噪声答道:是妖。江养心闻言,眼中精光闪动,紧紧的抓住了腰间的断流。可那“文君”却率先打破了沉寂,悠悠开口道:“公子好兴致啊,夜半三更不睡觉,倒是散起步来了,也不怕撞见鬼么?”
江养心本想厉声喝斥这妖物,但心中思索,自己这是来谈判的,便行了一礼道:“在下前几日冲撞了前辈,还请前辈见谅,不知前辈是何方神圣?”
“文君”闻言,笑了几声,接着用悠长的语调回道:“红线头,穿银甲,予我风云便化龙”江养心心中一动,这不是那晚这妖物最后留下的话,虽不知其是何意,但也继续问道:“前辈,不知这吴家与您有何仇何怨,竟非要杀人报复”那妖物闻言,用饱含着怒意的怪声说道:“何仇何怨?杀我肉身之仇,夺我道行之怨。不杀他全家,难解我心头之恨!”
江养心皱了皱眉,其中的缘由可能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复杂,那妖物怒意不减,咆哮道:“那吴姓小儿,趁我专心突破境界,用邪术破了我的鳞甲,然后杀了我的肉身,夺了我的道行,若不是我及时用出脱壳之术遁走,留得个一魂三魄,当时就已经灰飞烟灭。”
夺道行?江养心思考到,自己在悬鼎山上时,也听过一些见识广博的师兄谈起过有夺人道行的邪术,难道此事是吴朋师兄所为,心中想着,继续问道:“前辈已经杀了吴朋师兄,此事应当了结,为何还是缠着吴家人不放?”
那妖物发出嘶哑的怪笑声,说道:“小娃娃,你见识还是太少,这夺了他人的道行,未必就是为了增加自己的道行,对于不修道的人而言,夺来的道行可以化为财运、官运和家运。夺我道行之人,不是吴家老二,我说这人是吴姓小儿,是因为此事已经过去了二十余年,他是现在这吴家的老爷。吴家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他欠我的血债!”
“还有一件事你错了,那吴家二小子虽然也想对付我,但他却不是我杀的,是自己炼丹炼死的。你可要当心服那红药散,别像他一样自己疯掉了,哈哈哈!”
那妖物终于转过头来,两只眼睛已经变成了竖瞳,放肆的狂笑着。江养心心中一惊,眼睛不自觉地看了看手中的红色颗粒,难道这玩意其实有毒性,想到丹方里的那些剧毒之物,这种忧虑不禁加深了一些。不过此时也没有时间再想这些,此行的目的是要说服这妖物不杀人,江养心思索了一下劝说道:“前辈,若是如此,那吴家确实是对不起您,但这毕竟是几条人命,前辈要是开了杀戒,也会折损功德,不利于修成正果。依在下愚见,不如让这吴家将您供在祠堂,日夜侍奉香火,这样既能助您修行飞升,也算为吴家赎了罪业。”
那妖物沉默了许久,显然是对这提议有些动心,毕竟能修炼成仙家,受到人的烧香供奉,是它们这种精怪所梦寐以求的,江养心正是考虑到了这点,才有了这样的说辞。良久,那妖物终于开口了,语气似乎是缓了些,说道:“若是能够如此,夺我道行之仇就算是结了。但若要了结杀我肉身之仇,需于廿二八日,以送长辈之礼为我置办丧事,吴家老小都要披麻戴孝,特别是吴家老爷,要让他亲自守灵三日,以思悔过。此间事了,我与吴家便再无恩怨”江养心听到这话,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忙行了个礼道:“多谢前辈宽宏大量,这些事情在下之后会亲自与吴家人商议,还请前辈放心。”
那妖物又提了些关于祭祀的具体要求,江养心全部点头同意,毕竟能够劝得这妖怪不再杀人,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那妖物也终于是满意了,晃动了下身形,便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了。次日,江养心决定亲自拜会吴老爷,说明昨日和那妖物谈判的结果。其实之前江养心也曾多次求见过吴老爷,可都被其用身体不适等原因推辞掉了。这次他知道这吴老爷是心中有鬼,便特地起了个大早,守在正房门口。果然,不多时,吴老爷便推门走出,看见江养心正恭敬的立在门外,脸色顿时一沉,但还是故作镇定说道:“江公子,你为何在此?”
江养心行了一礼道:“吴伯父,此事事关紧要,在下就不忌讳什么了,如果有所得罪,还望伯父见谅”随即便将昨晚撞见邪祟一事和盘托出。吴老爷脸上红白之色交替,还没等江养心说完便恼羞成怒打断道:“荒唐!什么‘讨封仙’、‘夺道行’,你这等江湖神棍,休要唬人。”
江养心见他还要嘴硬,便道:“吴伯父,人在做,天在看,我所说之事是真是假,你当是比我更清楚。可是这邪祟的厉害,你我都是亲眼见过的,如果连吴家上下十几口人的性命您都不在乎的话,那在下实在是无话可说”吴老爷闻言,额前泌出了滴滴冷汗,沉默了良久,再无了刚才的底气十足,低声说道:“不知公子有何对策?”
江养心道:“那邪祟也不是不可以放过吴家人,只是提了两个条件,其一是要在吴家祠堂正中立一牌位,上书‘仙祖佘奶奶之位’,并要吴家人世代侍奉,香火不息...”“我吴家祠堂向来只供奉列祖列宗,哪里有供奉这妖物的道理!”
吴老爷又是一声怒喝打断了江养心的话,可看到江养心投来的锐利目光,他终究还是服了软,摆摆手道:“也罢,还有呢...”“其二,吴家要在廿二八当天为‘佘奶奶’大办一场葬礼,规格要同送长辈一致,吴家老小都要披麻戴孝,更需吴伯父你亲自为其守灵三日。”
江养心继续将那妖物的条件徐徐道来。这第二项要求更让吴老爷难以接受,他咬牙切齿骂道:“这该死的邪祟,我乃朝廷命官,在家中为这等东西祭奠,岂不是要丢尽颜面?”
或是又想到了那妖物的威胁,还是忍了下来,叹了口气道:“也罢,都怪我作的孽,它要什么都从了,只要不伤我吴家人性命便是。”
江养心点了点头,拱手道:“吴伯父英明”今日已是廿二七,明天便是廿二八,时间紧迫,当天下午,吴老爷便让下人们紧锣密鼓的布置了起来,吴家中堂被挂上了丧葬用的白色对联,屋外更是挂起了一个个白色的纸灯笼,一筐筐纸钱被下人们抬进了屋中。附近的街坊四邻纷纷好奇的向着里面打量,七嘴八舌的议论道:“这是怎么回事?吴家死人了?”
“不知道啊,而且这里面怎么写的是‘佘奶奶’,这‘佘奶奶’又是谁?”
吴老爷铁青着脸,一边命令下人驱散门外的闲人,一边又四处催促着,让人抓紧布置。吴家的其他人,都选择了保持缄默,没有人出来质问其中的缘由,只是安静的准备着明日葬礼上用的孝服。怜儿一开始还很奇怪这吴家人的举动,听了江养心的解释,有些鄙夷道:“该!这吴老头,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还抢人家的东西,遭报应了吧!只是连累了双儿他们,也要陪着一起受罪”江养心摇了摇头,心中暗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婪之人最终都会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