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暑假的时候桂芬承诺三个孩子,说放假就带他们去风景优美且又凉爽的杨家桥玩几天,这对于三个孩子来说无疑是值得期待的快乐的暑假游,而对于桂芬来说,是刻意要带他们去进行一次革命主义再教育,她想通过锻炼和体验,再用一个个鲜活的故事让他们知道那里曾是先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革命根据地,让他们懂得珍惜如今来之不易的和平幸福的生活。其实这个想法早在兰子没出事之前就在桂芬脑海里生成了,之后也跟兰子谈起过,两个人都有此意,只是一直忙得没抽出时间来,直到今年春天兰子姐又牺牲在那个地方后,桂芬才决定这个暑假一定把三个孩子带回去走走转转,现场给他们上一堂生动的革命教育课。然而,就在孩子们急切盼望的暑假真的到来的头天夜晚,铁蛋突然病了。那天晚上桂芬半夜上厕所,听到铁蛋在房间里胡乱的说着梦话,桂芬有点不放心,便走进铁蛋和解放睡的小房间看了看,结果见铁蛋手脚乱动,嘴里还不停的说胡话,桂芬留心的将手贴着铁蛋的脑门一摸,妈呀,烫得桂芬赶忙收回了手,桂芬知道铁蛋在发高烧,看样子还病得不轻。桂芬忙喊醒父亲,吩咐他在家照看解放和毛娣,自己背起铁蛋就往医院跑。为了尽快赶到医院,桂芬走的全是熟知的抄近的巷道,路面高低不平,并且没有路灯,一路上她好几次差点绊倒。桂芬跌跌撞撞进了医院。深夜的医院没有了白天的喧闹,反而静得有些瘆人,桂芬的身影在通往急救室深远的走廊里迅速向前移动着,拖沓无力的脚步在漫长的走廊里发出沉闷的回响,高烧不退的铁蛋在她肩上有一声没一声的喊着:“妈妈……妈妈。”
每喊一声,桂芬的心都像被刀子戳了一般的疼。桂芬终于靠近了夜间值班医生的门,她举起一只手拼命的拍打着门面,嘴里还连声喊:“医生!救人呀!快开门救人呀!”
值班医生很快打开了门,职业性的问:“怎么了?什么症状?”
“就是发高烧,烧得直胡说!”
桂芬简介的回道。值班医生拿过一只体温计,抬起铁蛋的胳膊,将体温计夹在铁蛋的胳肢窝,然后拨开铁蛋嘴巴,看了看舌苔,又扒开铁蛋的眼睛瞅了瞅,医生坐回椅子上,在处方单上龙飞凤舞的写了一些字。这个时候,夹在铁蛋胳肢窝的体温计也差不多到时间了,医生便起身取出来,迎着灯光看了一下,回过头来安慰桂芬说:“别担心,没大碍,应该是病毒性感冒。”
一听说是感冒,桂芬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因为伤风感冒在普通人家算是不大要紧的小毛病,通常都是吃点药,输几瓶抗病毒的药液,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所以桂芬才能以相对平缓的心情守在铁蛋身旁,看着医生给迷糊的铁蛋扎上了吊针。两瓶吊针打完,铁蛋的高烧渐渐退去,人也清醒了许多,他扑眨着两眼问桂芬:“姨,我们怎么在这里呀?”
桂芬抚摸着他的小脸回:“你病了,感冒了,姨带你来医院瞧呢。”
“我现在好了,我们回家吧。”
铁蛋撑起一只胳膊,做出要起床的姿势。“不行,还有一瓶液没吊呢,吊完了我们就回家,听话!”
桂芬温和的安抚道。铁蛋乖乖的躺下,两眼盯着桂芬看了一会儿又慢慢的合上了眼睛,他再次迷迷糊糊的睡去。几天过后,铁蛋的感冒彻底好利索了,桂芬再次启动去杨家桥的计划,而且这次还打算把父亲也带去。在桂芬的印象中,父亲一直生活在古城,脑袋里都该生锈了,这回刚好可以带他去欣赏一下秀丽山村的无限美景和日新月异的崭新世界。这么多年,桂芬计划好的事情不出意外的话通常都是不折不扣的去落实和完成,这回也不例外,她带着父亲和三个孩子第二天就出现在杨家桥村南头的古银杏树下,正式开始了本次的革命教育活动。“孩子们,你们猜猜这棵树有多大年龄了吗?”
桂芬站在凸出地面的树根上用手指着古树问。解放和铁蛋只顾抬头仰望眼前这棵庞大的伞状古树,完全沉浸在懵懂的惊诧中,根本没心思去猜测,两个孩子心不在焉的摇了摇头。“猜不到了吧?我告诉你们,这棵银杏树呀大约近千年了,它可是棵有灵性的神树呢,饥荒年代以它满树的果子救活了村里好多好多人,战争时期还保护过我们的革命前辈。”
桂芬本来还想跟他们讲这棵古树平时能神到村里人有个大病小灾的只要烧香求拜很快就会康复的传说,可桂芬知道这种传说多少有点邪乎,并且有迷信色彩,自己现在毕竟是共产党员,原则上不能把那些没有科学依据的传说传教给革命后代,因此她就省略没跟孩子们说那些。老爷子此刻也在好奇的东张西望,最后目光定格在树干系着的那些新旧不一的一条条飘来荡去的红丝绸上,他盯着看了好大一会儿,嘴里轻轻嘀咕:“早就听说杨家桥有棵神树,可没想到是如此的神奇呀!”
“解放,你看那上面结了好多果子,咱俩爬上去摘。”
铁蛋看着看着突然心动的提议。桂芬忙阻止道:“不行!爬树危险,再说果子现在还没有成熟,不能吃的。”
解放说:“不能吃我们就不吃,摘点下来玩,回家作个纪念。”
经解放这么一提,毛娣跟着也闹起来:“妈,我也要,我也要呢。”
桂芬见三个孩子都是一个心思,看来不摘点下来是哄不过去的了,就说:“那好,你们在下面等着,我上去给你们摘一些吧。”
桂芬之所选择自己上树,是因为若干年前她在杨家桥生活的时候,每到银杏果成熟的季节兰子姐都要带她来爬树摘果子回去烤着吃,一回二回三回,次数多了,桂芬也就学会了爬树。现在,与其让孩子们去冒险还不如自己爬上去利利索索的摘一些下来。桂芬说着便脱下鞋光这脚走近几搂抱粗的树旁,以最大限度的伸开双臂抱住树干,然后将两只脚板紧紧贴在粗糙的树干上向上发力,每发一次力,身体和双臂就会趁势向上猛蹿一截。就这么一截一截艰难的往上爬了一段,桂芬感觉有些气力不支,到底比不了从前那样敏捷了,她赶紧将两腿夹住树干,以便稍作停顿,好让憋在胸口的气舒畅的释放出来。缓过一阵过后,桂芬又继续向上攀登,终于伸手就能抓到扩伸出去的叉枝了,也就是说攀到这里便可以摘到半熟的银杏果了。爬到这个高度,风儿比地面大了许多,穿过树叶间轻轻地掠过桂芬汗湿的身体与火烫的面颊,桂芬感觉周身一阵清凉,心情随之轻松起来,她稳定住气息,挑一根离她最近的枝干稳稳的踩上去,然后开始采摘。桂芬上树之前在颈脖上挂了个小布袋,不大一会功夫她就把小布袋装了一半,她想再换个位置将布袋装满就下树,可是换脚的时候一只脚没站稳,失重的身体一个晃悠那只脚就踩空了。这一刻,桂芬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心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双腿像抽了骨架一般酥软,整个人即将从两仗多高的树上掉落下来。“桂芬,赶紧抓住枝干呀!”
父亲两眼望着女儿就要从树上掉下来,干急也帮不上忙,也得紧急的喊叫一声。处于本能,桂芬在坠落的瞬间也随手抓住了一根枝干,但是这根枝干太细,根本就经不起猛然下坠的重力,“咔嚓”一声断了,桂芬悬吊着的身子即刻坠落下来。父亲眼睁睁的看着女儿正从高高的树上往地面坠落,他知道这么落下来不是腿断就是胳膊折,甚至还有摔死的可能,这种严重到让他无法承受的后果在他脑际迅速的一闪,他便来不及多想,立刻张开双臂去迎接飞速下坠的女儿。桂芬重重的砸在父亲的身上,父亲跟女儿同时倒在了地上……事后,惊动了村里人,村里人又都认识桂芬,就有人报告了村长杨兴武,杨兴武赶忙套上马车将不知伤势轻重的桂芬和她爸送往县医院。幸好,桂芬在跌落的时候抓住了一根枝干,而枝干断裂之后人再落下来的冲撞力就减了不少,因此,桂芬爸的腰板受到了一些损伤,桂芬的一只胳膊轻微骨折,总之,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父女俩在医院里治疗后又住院观察了几天便出院回家休养了。这样一来,桂芬指定的杨家桥之行的原有计划就不得不到此终止了,好在,桂芬受伤的这段时间正是暑假,并没有耽误她去学校上班,要不,真就把她急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