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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失陷安善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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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风将李镇和白凤凰拿住,正要离开,却被另一伙奴牙郎堵住了去路。

这伙人的领头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胡僧,此人身材魁梧,穿着一身棕色的僧袍,两道剑眉直冲天灵盖,虎目鹰鼻,满脸横肉,颏下留了一尺多长的红胡子。

郭风显然认识这个胡僧,见此情景,不免皱了皱眉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我当是谁这么大阵仗,闹了半天,原来是虎云肆的虎大和尚啊,怎么,今日得闲,也想跑来插上一脚?”

虎和尚咧开大嘴,嘿嘿一笑,“郭老魔,你这狗娘养的,又想玩阴的?今天得了好货,就想悄么声地发大财,哪那么容易?”

“哼,道上的规矩大和尚不会不知道吧,这个小白奴是我先发现的,自然归我,岂有硬抢的道理?”

“你放屁!”

虎和尚啐了口唾沫,“此女是我的手下最先发现的,为了抓她我还搭了几个兄弟的性命,我总不能让他们白死吧?郭老魔,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老子行事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今天你痛痛快快地把那胡姬交出来,咱们两清,否则你们谁也走不了!”

“这个白奴你带不走。”

郭风依旧一脸淡定,随意地抬了抬手,只见两侧的院墙和房舍内又蹿出来大批吐蕃杀手,足有数百号人,杀气腾腾,当下又把虎和尚的人给围住了。

“你!你他娘的竟然还有埋伏!”

虎和尚大吃了一惊。

“没办法,在这种地界儿,我怎能不多加点防备呢?”

郭风微微一笑,把语气缓和下来,“大和尚,我郭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既然兴师动众地来了,我也不能驳你的面子,你不是要给手下报仇吗?行,我把此人给你。”

说着,他指了指被捆在地上的李镇,“你的兄弟便是被他杀的,你可以把他带回去剥皮抽筋,给你的兄弟报仇雪恨。”

“好你个狗娘养的!”

虎和尚气得二目圆瞪,哇哇暴叫,就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开干,可他一个手下急忙凑上来,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他不禁愣了一下,这才强压住一口气,“嗯!也罢!郭老魔,这回算你狠,这个人我带走,以后的账咱们慢慢算!”

“请便!”

双方各自收兵,郭风将白凤凰带走,虎和尚则将李镇带回了虎云肆。

进了前厅,李镇被奴牙郎们扔在地上,此时的他浑身上下就好像正被万千虫蚁噬咬一般,疼得已经意识模糊了,他还在强咬牙关,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虎和尚低头看看他,“哎呦,这小子他娘的骨头还挺硬,中了郭老魔的蛊虫,竟然还能撑到现在。”

他的手下问道:“主子,此人咱们怎么处置?要不要直接剁了喂狗?正好今晚没有杀人,咱家的十几条狼犬都饿着呢!”

“他娘的,你小子是个猪脑子!”

虎和尚一巴掌拍在他手下的脑门上,“老子费了这么大劲才把这小子带回来,弄死他,老子岂不是白折腾一场?”

“可留着他又有什么用?”

“你懂个屁!先把他扔到笼子里关几天再说!”

正这时,一个奴牙郎跑进来,“主子,圣使大人到了!”

“哦?快!快随我前去迎接!”

虎和尚闻听此言,就好像听到了圣旨一般,忙不迭带着手下们一溜小跑出了房间。

李镇也被几个奴牙郎拖出了房间,路过院子的时候,恍惚中他看到了一个又瘦又高的背影,此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长发披肩。虎和尚和一众手下都毕恭毕敬地跪伏在他脚下,噤若寒蝉,似乎在聆听他的训示。

忽地,那个人扭过头往李镇的方向瞟了一眼,就在这刹那间,李镇看到了半张恐怖的脸庞,那张脸很长,下巴尖削如锥,脸色惨白如纸,就好似勾魂厉鬼一般,可更加蹊跷的是,一看到他的眼睛,李镇心里竟然升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钻心的剧痛再次袭来,李镇眼前变成了一片混沌,他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黑暗中,母亲的身影浮现出来,郭风正在一旁一脸淫邪地拉扯着她,一个黑斗篷从天上俯冲下来,在她身后一剑刺穿了她的胸膛。

“娘!”

李镇哭喊着想去救她,可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够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身影化成点点星光,消散殆尽。

“郭风!我与你不共戴天……”

不知又过了多久,李镇在悲愤中缓缓睁开了眼,一股湿气夹带着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他扭头一看,一只大狼犬正隔着铁栏杆贪婪地盯着他。

“啊!”

李镇吃了一惊,忙奋力撑起身子,躲了开去。

那只狼犬得意地朝他吠叫两声,吐着舌头走开了。

李镇稍稍松了口气,环顾四周,自己处在一个狭窄的牢笼里,牢笼高不过三尺,寻常人根本无法站立,牢笼里淤泥遍地,烂草和破被袄混杂在一起,酸腐味和恶臭味到处弥漫着。他又透过牢笼往外看了看,那是一个宽大的院子,院子中间有一片血迹斑斑的空地,四周则排布着很多跟自己的笼子一样的牢笼,每个牢笼都关着奴隶,十几只大狼犬在院中来回溜达,天色已到了次日傍晚。

李镇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身体似乎都已虚脱了,他用力锤了锤头,想振作起来。

正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从一旁传来,“小兄弟,你就别瞎琢磨了,来到这儿就乖乖地等死吧!”

李镇忙循声一看,原来身边的破被子里竟然还藏着一个人,这个人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在外面,蓬头垢面,尖嘴猴腮,两只小眼睛滴流乱转,不仔细分辨还真不好看出来。

“这是哪里?你又是什么人?”

李镇问道。

“啧啧啧……都到了这步田地,竟然还不知道这是哪儿?你小子也是够冤的。实话跟你说吧,这是虎云肆的后院,到这儿来的都是连奴隶都做不成的,要被拿来喂狗的人。”

“什么?喂狗?”

“是啊,你看到院里的那些狼犬没?咱们这些人都是它们的口粮。这些口马肆每天都在杀人,养这些狗呢,既能看家护院,又能帮他们处理尸体,省去很多麻烦,所以每家口马肆都要养些个狼狗,这都是寻常配置。”

李镇点点头,没再说话。

那人以为他害怕了,一骨碌身起来,颇为惋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我得谢谢你,说实话,我都在这儿被圈了十多天了,本来琢磨着今晚怕是要凶多吉少了,可是你这一来,我又能多活几天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懂了吧,咱们的死活由那些狼犬决定。每天晚上,看守都会把一头狼犬放出来挑选食物,它选中谁,谁就得被吃。刚才你看到那头狼犬了吗?它相中你了!唉,兄弟,事已至此,生死由命,你就看开点吧,我看你身上竟然还有拂菻国的帛书,想必也是个不凡之人,这样吧,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尽管跟我说,以后我要是侥幸逃出去,说不定还能帮帮你。”

“你说什么?你竟敢搜我的身!”

李镇大惊,往怀里一摸,果然先前在白凤凰枕下找到的拂菻国帛书不见了。

“快把帛书还给我!”

他厉声呵斥道。

“你看你,都是快要死的人了,留着这些身外之物还有什么用?还不如给我得了。”

那人嬉皮笑脸地耍起了无赖。

“住口!快把帛书给我,不然我现在就让你死!快给我!”

李镇大怒,一把扯起那人的脖领子,像拎个小鸡仔一样,把他抓起来就一顿胖揍。

那人不禁打,没挨几下就连连求饶:“别打别打!兄弟,我给你还不行?”

“东西在哪儿?”

那人心虚地往角落指了指。

李镇赶忙爬过去一通翻找,最后在一堆粪便里把帛书抠出来了,那帛书已被撕烂,字迹也被蹭掉了大半。

“你!”

“不好意思啊,我好几天没解大手,这帛书软和,擦得还干净……”

“好你个兔崽子,我非宰了你不可!”

李镇气得又要扑上去。

那人连滚带爬躲到一边,“兄弟!冷静!你要冷静啊!不就是个地狱火的配方吗?这都是西域的旁门左道,没必要为这点事动肝火啊!”

“你说什么?地狱火?”

李镇不得愣住了。

“是的,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帛书的内容吧,它讲的就是一种特殊火油的做法,这种火油只要一点着就能烧尽一切,极难扑灭,拂菻国人管它叫地狱火。”

“你看得懂拂菻国文?”

“巧了,在下精通吐蕃语、波斯语、拂菻国语,人送绰号百晓书生。”

李镇看着他,突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是了,能喷火的暗器、地狱火的配方,这应该就是论钦陵来长安的目的吧,可是帛书已毁了,我该怎么办?”

他又问道:“这么说,帛书里讲的东西你全都记得了?”

“当然,我看书从来都是过目不忘。”

“你没骗我?”

李镇急切道。

那人以为李镇还要动手,吓了一哆嗦,忙道:“信不信由你,我警告你,别轻举妄动,要是把我打坏了,我可就全忘了!”

他们说话间,两个奴牙郎走过来,打开了牢笼。

“刚才阿财看中谁了?”

一个奴牙郎问道。

另一个奴牙郎还没说话,那人就忙不迭指着李镇大叫起来,“是他!阿财看中他了!”

另一个奴牙郎一见李镇,摇了摇头,“不行啊,主子不让杀他。”

“哦,那就算了,我看今天咱们也别挑了,大喊大叫这小子好歹也能将就,就是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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