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陈皇宫,冷宫。放眼处,草木枯黄,树倒墙倾,一片凄寒萧瑟。陈坤成站在程潇湘坟前,放眼四顾,静立良久。整个冷宫里只有他一个人,太监和侍卫都在门外候着,不经许可,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他慢慢坐在程潇湘坟前的枯草上,看着程潇湘的墓碑,自言自语:“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吟到这儿,他低下头沉默良久,把那三块碎御玺拿了出来,翻来覆去地看。那块大的中间是已经僵硬的黏土,他用力抠掉了一角,便露出里面包裹着的铜块。陈坤成怅然叹了口气,抬头看着程潇湘的墓碑问:“潇湘,我到底有没有冤枉明月?你告诉我,我这皇帝当得名不正言不顺,连块真御玺都没有,如果被满朝文武大臣知道了,会怎样?”
没人回答他,只有阵阵寒风刮过树隙衰草,发出阵阵呜啾之声。陈坤成把那三块碎御玺放在一旁的草席上,低下头,拔出腰间携带的匕首,开始挖墓碑的右下角,挖了一会儿,挖出一个丝锦包裹。他把匕首放在一旁,把那包裹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只锦盒。陈坤成的手微微颤抖,郑重其事地打开了那个锦盒,里面是凤玺。“潇湘,其实在我心里,你是我唯一的皇后。我把这凤玺埋在你墓碑下,你今生来世都是我的皇后。你不应该怪我,我不过是宠了个妃子,我是帝王,宠个妃子而已……可是我可能根本算不上真正的帝王,这三块碎御玺,好像就是那天我摔碎的……”陈坤成絮叨地说着,拿起凤玺看了看,“你这凤御和我这御玺是一对,我要看看你这块凤御是真是假。若是假的,那我那块御玺本来也是假的,明月就无罪;如果凤玺是真的,那明月就罪该万死。”
陈坤成说完,拿起凤玺,猛地掼在程潇湘的墓碑上!凤玺应声碎裂。陈坤成捡起碎块一看,这块凤玺的中间,竟然也有黏土和铜块,分明也是假的。陈坤成倒吸一口凉气,“竟然也是假的……潇湘,你这皇后当得也名不正言不顺,白白送了死……我这皇帝也徒有虚名……不,不,这不可能,是有人把你的凤玺调了包,是明月把我的御玺调换了……”陈坤成心慌意乱,四下看看,并无他人,赶紧拿起匕首把原先的那个土坑挖深,然后把假御玺、凤玺的碎块全都埋进去,埋平土,起身用力踩了两脚。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不能!所以明月、清风必须死。可是他手上没有御玺,根本发不了诏书传不了圣旨,这可怎么办?陈坤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想到什么,急火火跑出冷宫,去栖凤苑找苏婉柔。他现在唯一能相信的人就是苏婉柔了。可是,苏婉柔并不在栖凤苑里,他找了一圈儿没找着,就打发侍卫宫女们继续找,自己走去天牢,想看明月、清风最后一眼。天牢就在冷宫旁边,陈坤成来回跑得心慌,进入天牢的时候,不知怎么,他慌乱的心陡然平静了。只要杀死了明月、清风,没有人知道他手里没有真御玺,他只需秘密找玉匠照着之前圣旨上的玺章刻一方,就万事大吉了。这么想着,他在狱吏的引领下,来到明月、清风的牢门前。明月仰躺在地上的草铺上,闭着眼睛神色萧瑟。清风坐在他旁边,在玩自己的指甲,脸上一副无所谓的神气。看到陈坤成,清风冷哼一声,转过身去,理都不想理他。“清风,明月可好?”
陈坤成沉默半天,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你把他全家人都杀了,换了是你,你能好?”
清风红了眼眶,愤恨地看着他,“明月现在发着热,火烫的,也没个人来给他看看……你还假仁假义的来干什么?”
“去给明将军拿些水来。”
陈坤成沉默了一会儿,吩咐狱吏。“光喝水有什么用!”
清风愤怒地看着他,“陈坤成,你怎么那么狠心?你杀的是明月的家人吗?你杀的是你的良心!”
陈坤成低下头,哽了声音,“我知道。”
清风站起来,扑过来,“你知道你还要杀!你还要把我的家人也杀了是吧?你杀,我不怕你。我告诉你陈坤成,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跟你拜了把子。你不配跟我和明月当兄弟!你不配!”
陈坤成的心一阵阵抽痛,但他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他抬起头,冷清地看着清风,“我是对不住你们,可如果换了是你们,你们也会做一样的事。”
“我不会!明月也不会!”
清风嘶吼,“什么王权富贵,有兄弟的命要紧吗?兄弟的家人就是自己的家人,你怎么忍心说杀就杀?”
陈坤成眼神空洞地看着躺在那里的明月,“我也不想杀,我没办法,我只能这样做。”
清风咬了咬牙,声音变得低缓而卑微,“坤成,我求求你。你放了明月,你心里有气,冲着我来!我是个粗人,平常说话办事不注意,没少惹你生气,可明月没有啊。他什么事都为你着想,那个御玺真的一开始就是假的。明月之前就告诉我了,他说他怕你为难,怕你……”清风说不下去了,眼睛红着,忍着泪,调息了半天,接着说,“他怕你心慌,又怕你难为我,就自己把这事担下来。他在想办法,可是一直没想到合适的办法,你给他点时间,他一定可以帮你把这事解决好。你……可以没有我,可你不能没有他。你不能把你身边的人全杀了,他对你掏心掏肺,你怎么能杀他?”
“晚了,清风……晚了……”陈坤成痛苦地摇着头,“我已经……已经把明月的家人杀了,他恨我,他现在恨我……清风,我是怎么了?自从我当了皇帝,我就不是我了,我变得连自己都不认得了……”清风紧皱着眉头忍着泪,可泪水还是夺眶而出。陈坤成也泪流满面,握着清风的手,“清风,好兄弟,是我对不住你们……”说完,陈坤成蹒跚转过身,失魂落魄地往外走。“陈坤成!今日,我与明月跟你恩断义绝,之前的兄弟情谊一刀两断!若有来生,我们……是死敌!”
清风擦干了眼泪,模糊的视线一片清明,盯着陈坤成的背影,掷地有声地说。陈坤成听了,脚步一顿,却并未转身,良久,冷声道:“明日午时,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