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起用兵打仗,柳清风来了兴致,“没错,根据敌方的情况来部署自己的兵力,选择最佳的对敌策略,这是取胜的第一步。定远将定的兵防图做得如此完备,已然是知彼知己,胸有成竹。”
得到战功赫赫的柳大将军的称赞,陈镇东很高兴,旁征博引道,“当年,诸葛孔明也擅长做这种兵防图,能对天下大势有透彻的了解,故能未卜先知,制定出据荆州、取巴蜀、结孙抗曹的计划。刘备依计行事,果然转败为胜。如今我大陈雄踞中土,国势强盛,假以时日,睥睨万方,囊括四海,不过是一念之间!”
“将军豪情满怀,壮志凌云,末将敬服!”
柳清风也信心满满,“陛下,来日若征讨西楚,末将愿身先士卒,打他个人仰马翻!”
陈镇东一窘,飞快地看了看旁边的韩晨歌,瞪了柳清风一眼。这个鲁莽的家伙,说打哪儿不好?韩晨歌似是充耳不闻,笑容得体,举止从容,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刁蛮任性、自私狠毒的韩晨歌不过出去了几个月,怎么回来就能变得这么通情达理,就算柳清风大大咧咧说要攻打西楚,她都面不改色。云凰的目光淡淡扫过韩晨歌的脸,重又落在了兵防图上,“总说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知敌都需要知哪些?”
“这就多了。比如敌方的山川险阻、道路城郭、兵防要塞、粮草储备、守备虚实、军政关系、作战意图、兵力多寡强弱、将领性情习惯……其中对主将的了解犹为重要。除了这许多,还要知道敌国与邻国的关系,布兵情况等等。”
陈镇东侃侃而谈。“皇兄,你多年幽居宫中,只这一两年实地征战,你的这许多谋略多是研习兵书所得,并没有在实战中一一印证;你也没有游历诸国,了解各国具体的地理方位和兵防分布,怎么确定这兵防图没有谬误之处?”
云凰疑惑道。“这……末将博览群书,不敢说这兵防图完全准确,起码半数以上……”陈镇东不由有些困窘。“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何况,刚才你也说了,作战最要紧的是了解敌方主将的情况。方才寡人突然想起曾看过的一个战例,说某国主将贪财好色、为人轻率,又自视甚高、骄纵轻敌,治军无方导致军心涣散、厌战盼归。此将却没有自知之明,选择交通不便、荆棘丛生的低湿之地驻军,自以为敌军不能轻易攻破营阵,结果一夜之间被全军覆没。”
云凰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向陈镇东,“能当将军的人原本差不到哪儿,你猜,是什么原因导致此将一错再错?”
陈镇东一愣,与云凰四目相接,心有所悟,沉思片刻道:“谢陛下提醒!”
柳清风正琢磨云凰的问题,乍听陈镇东这么说,一时没转过弯儿来,疑惑道,“定远将军,陛下问你话呢?你怎么避而不答?”
楚萧一直沉默不语,这时拉了柳清风一把,“柳将军,定远将军和陛下是兄妹,心有灵犀,自然一点就通。末将听明白了,身为主将一怕轻敌,二怕蛮干。就如三国时身经百战的关羽,也因狂妄自大兵败吕蒙,全家被俘,父子被斩。就是你我,也需引以为戒。”
云凰闻言,看向楚萧,微微一笑道,“正是如此,真正的知敌是未雨绸缪。”
陈镇东本来兴致勃勃,这时有些意兴阑珊。临近晌午,韩晨歌以女主自居,热情挽留云凰等人一起吃饭,云凰以身有要事为由婉言拒绝。送云凰离开时,陈镇东似心有芥蒂,并未出门远送。倒是韩晨歌,满脸堆笑地把云凰等人送出老远。陈镇东闷闷不乐地坐在兵防图前,盯着西楚的位置皱紧了眉头。刚才云凰说的话一遍遍回响在他耳边,他看向门外迤逦而归的韩晨歌,脸色越发阴沉。韩晨歌进了门,看了陈镇东一眼,默默给他倒了杯茶,坐在他旁边,幽幽叹了口气,“王爷,我真替你憋屈。”
“嗯。”
陈镇东闷哼了一声,接过茶水一口喝了。“如果不是你高风亮节把皇位让给了她,哪轮得到她在你面前耀武扬威?再说你熟通兵法,她懂什么?说你没有游历诸国,难道她游历过?她说的典故分明是含沙射影,指责你没有自知之明。唉,你殚精竭虑地为她分忧,她一点儿都不领情,真是不识好人心!”
韩晨歌替陈镇东打抱不平。陈镇东眯眼看着手里的弩弓,不发一言。韩晨歌察言观色,依偎过来,“王爷,你明明有经天纬地之才,如今屈居人下受这等窝囊气,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想想实在不公平。”
“那又怎么办?”
陈镇东看向韩晨歌,心思数转。“……”韩晨歌欲言又止,良久才柔声道,“王爷,臣妾并非要挑拨你和她的关系,实在是她不仁不义,我怕再这么下去,终有一天,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她会寻个不是把你杀了。”
“所以呢?你有良策?”
陈镇东眸光沉沉,凝视着韩晨歌。若不是云凰目光如炬、心思细密,巧借战例提醒他,他差点儿就被韩晨歌的伪装迷惑了。云凰问他,能成为将军的人自是高人一等,什么原因会让他昏溃无能,一错再错?因为女人。云凰一上去就说那个将领贪财好色,而不是贪财好利。以往,云凰和他独处时,从来不会自称寡人,也从来不会像刚才一样盛气凌人,之所以如此,她是想提醒他,小心韩晨歌。云凰冰雪聪明,对他这个兄长敬爱有嘉,当初若不是她给了他将功补过的机会,他哪有今天?她还说服苏玉辙接纳他、信任他、重用他,还精心研制药丹彻底治好了他的残腿。云凰对他掏心掏肺,他就是再愚钝,也有所感知。这一生,他愿意忠心不二辅佐云凰,绝不会恩将仇报。可韩晨歌刚才对他说的这些话,到底是有口无心,还是蓄谋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