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听途说罢了。”
苏玉辙轻描淡写,眸光微微黯淡,“行了,你机关算尽一场空,害人终害己,你自己在这里面壁思过吧。我们还有要紧事,先走一步。”
说完,苏玉辙转身,深深看了云凰一眼,“我从未怪你,那时的你不知底细,怨我恨我也是理所应当。”
一句话,体贴入微,让云凰感动万分。魏倾语刚才所说的一幕,是她心底永远的伤痛和愧疚。彼时,她身负国仇家恨,只以为苏玉辙背叛并伤害了她,却不知苏玉辙比她还忍辱负重。那时,她恨不得将苏玉辙千刀万剐,苏玉辙却想方设法费尽心思保全她的性命……即使她在极端恼恨下谎称把飞凰图交给了他,陷他入危机四伏的境地,他也没有怪她,仍然一如既往。云凰百感交集,伸过手去,握住他的手。不想,他却凑到耳边,“我着急。”
云凰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相问,“你急什么?”
苏玉辙神色怪异,眸光闪烁,难得的羞涩起来,“你别装糊涂。”
云凰恍然大悟,无语浅笑。苏玉辙看着粉面含羞的云凰,想想刚才未尽之事,心中多有遗憾,嘴上便越发不老实,凑近低声道,“等我打发了王浩,咱们去密道里。”
“哎呀,想什么呢,又黑又冷的,连床被子都没有,赶紧走。”
云凰拉着他往外走,絮絮道,“着急也等等,我之前派唐狄和柳清风他们率兵攻打东魏,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走到哪儿,有没有动手。”
苏玉辙闻言,面色大变,“你让唐狄和柳清风率兵攻魏了?”
“是啊。怎么了?我寻思东魏强兵在外,境内空虚不堪一击……”云凰不明白苏玉辙为什么脸色陡变,也不由担心起来,越说声音越小。“东魏和西楚共用恒度江,西楚的蛊惑和瘟疫很快会传到东魏!”
苏玉辙虽然声调不高,但声音中透露的焦灼让云凰后悔莫及。“哼!陈云凰,苏玉辙,你们不是说我害人害己吗?你们何尝不是?你们想趁虚而入攻我东魏,就等着将士们染病全军覆没吧!”
魏倾语起初听云凰说派兵去攻打东魏,险些背过气儿去,又听了苏玉辙的话,顿时幸灾乐祸起来。“不劳你费心。你还是自求多福,想想怎么度过又黑又冷的冬夜吧。”
苏玉辙看了看齐肩断臂的越貂婵,冷哼一声,领着云凰大步走了出去。王浩目送苏玉辙两人离开,不明所以地看着越貂婵,哪壶不开提哪壶,“魏国三公主,我们陛下刚才说他着急干什么?”
魏倾语本来就痛苦难耐,又听到他戳心一问,气急败坏破口大骂,“他急着死!急着和那个妖女一起死无全尸!”
王浩一听,脸色一变,怒道,“大胆!敢以下犯下口出狂言,罪该万死!”
说着,他走出密道,拨出佩剑,径直逼近越貂婵。“你、你要干什么?”
魏倾语怕了。她还是没能解开穴道,站在那里一动不能动,看着王浩手中利剑寒光闪闪,她头皮都麻了。“你说干什么?就因为你,我临危受命潜伏敌营,几次差点儿暴露死于一旦;也是因为你,杨远杀了那么多西楚无辜百姓,就怕他们知道他是东魏皇子、你们东魏三公主,知道你们与西晋、西楚暗中勾结……本将军可不像双圣那般心慈手软,你穴道解开了跑了怎么办?”
王浩说着,手起剑落,动作利索地挑断了魏倾语的脚筋。“啊……”魏倾语痛得仰天哭叫,王浩麻利地捡起先前塞她嘴巴的那团衣料塞进她嘴里。世界一下子清静了,王浩转念一想,眉开眼笑,“不过,我王浩倒是应该谢谢你魏三公主,要不是你这个祸害,本将军这辈子都别想当上吏部尚书。祖上冒青烟了啊,简直是喜从天降。行,冲你这份恩德,本将就不刮花你这张脸了,留到夜里给老鼠们啃吧!”
王浩说完,转身就走。他最后一句话让魏倾语毛骨悚然,偏偏他进入密道前又回头加了一句,“告诉你,其实我不杀你你也活不多久。冬天的老鼠们饥不择食,咬得可狠了。”
说完,王浩就钻进密道里不见了。“你回来!来人啊,来人啊!”
魏倾语亡魂大冒,竭力高喊。可她的嘴里被塞了烂布团,双臂残废,又寸步难移,发出的声音变成了“呜呜呜……”山洞里转眼之间,除了她一个,再没有旁人。魏倾语拼命挣扎,可实际上她跟木杆一样杵在那里,根本无法叫喊,也无法自救。“苏玉辙,苏玉辙……”魏倾语怒恨如狂,双泪长流……她后悔了,一切都错了,但从什么时候开始错,她也说不清楚。最根本的错就是她生在东魏皇室,自小便背负着兴国安邦之望,被秘密送往了大周……“我其实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魏倾语喃喃吐出一句话,颓然闭上眼睛。眼前瞬间归于黑暗,周遭一片沉寂。可就在这沉寂中,突然有细碎的声音自暗处响起。魏倾语愕然,睁眼四顾,却见两只毛色黑灰的大老鼠贼头贼脑地从暗处钻出来,小心翼翼地凑到她跟前,仰头龇牙,四只鼠眼眨着幽幽绿光,无比贪婪地看着她……“不,不……”魏倾语浑身汗毛倒竖。两只硕鼠似乎清楚地感知她的无助和恐惧,冲着暗处吱吱叫了几声。魏倾语胆战心惊地看去,就见一只、两只、三只……一群硕鼠前仆后继,密密麻麻朝她扑来……东魏三公主魏倾语,卒于群鼠围攻,死后仅剩白骨一堆,正当双十年华……魏倾语的惨死与其说是她自取灭亡,不如说是她迫不得已以身殉国。杨远如是。杨远生前聪明的脑袋被老鼠们啃得毛都不够,变成牙齿嶙峋的髅骷。杨远的惨死,也是他身为东魏太子的宿命……这两人被老鼠啃食的惨状,苏玉辙和云凰自然可以预见。虽然那是魏倾语罪有应得,但两人并没有幸灾乐祸,相反,兔死狐悲之感挥之不去。皇权之争暗流涌动,国势之争势同水火,魏倾语、杨远、韩青胜、韩青展……都是争权夺利的牺牲品。谁又知道下一个轮到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