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首顶，青石日晷下，花冈岩圭楹[柱]旁，一位坐乘木制庳辁[bì quán]座具白须老者伫候。（注1）远远望见，索恒整了整首上平髻，正了正躯干上赭衣赭褰[qiān 裤]。距庳辁五步，肃立体身，左手在上手心向内，俯身推手缓缓高举齐颡[sǎng 前额]。“上天明明，照临居岛，寿星州泗邑几籧[qú]氏索恒伯值，欲拜见先生，音信无由达，贤男以命见。”

索恒毕语俯身作深圆长揖。（注2）周人崇尚古人门户不闭，人寡自多相亲，物多却轻利益，揖让而传天下，有《周原礼》定规诰布天下，人如何仪容、辞令、揖让、周旋礼节。柏木无辐圆辁，绿竹的座具框廓为身，竹匴[suǎn]上老者端正身立，推手微向下，回礼平揖。（注3）“日月方寒，大客东来，星纪州柏皇氏艾沃季穗，先行刀命沃，见索君伯植。有辱君，请返旧路，沃、将奔走拜见。”

礼在人，取人以身。老者行礼劝德，礼仪卒度[合适]。索恒行长揖未曾直立体躯，依然推手向下说道：“季穗先生所言，恒、实不敢当，身不能胜，来时急狭，未执雉腒贽礼，请赐见。”

“索君所言雉腒贽礼，沃、弗敢当此威仪，不才冒昧辞谢。”

庳辁座具所坐老者答道，依旧左掌抚托右掌背平叠，掌心朝内，左右拇指相扣作平揖，两手合抱体身不直。索恒垂首行礼之际视线向下，庳辁座具下广旷褰管，膝下空荡孤立，猜度星纪郡艾沃字季穗的老者腿股残伤带疾，又说：“不依此贽物，不敢来拜会，恒、固请季穗先生赐见。”

老者艾沃也未直身依旧弓身下探，回言：“郊野之人弗胜为仪，一再辞谢，得不到索君可许，弗敢不敬从。”

听闻老者言语：弗敢不敬从，语义应允。索恒才直立身躯，礼毕长揖。若是老者言语请再辞、又辞不言从或许，意为不从或不允许，那索恒既刻要转身归回，主不许，宾要离。老者衣着与少年刀一齐式样蕉麻贯首衣，成色十足的黄金髪笄[jī 钗]三支，犄角相连绾在老者平髻上，不像故意卖弄财贿有余。索恒对少年行了揖，说道：“承谢贤男引路，请告之名讳。”

“小子，艾姓名刀，庚岁尚未及冠，未曾有字。”

少年回礼说道。一旁老者艾沃插言：“此子三岁入岛，无姓无名。我用自家姓氏取于物为假，与彼取名：艾刀。”

艾刀，挨刀寿不长，好一个挨千刀的，索恒为少年难过得想笑。名字受害遭灾，挨刀少年不张目，与旁身索恒说道：“初十，时述此岛在海中，名收割。操刀而使割，刀起刀落收尽人生不见微风。”

“又言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以刀刈之名假托收割意。取刀字与我为名，嘉名上等，只是与艾姓合一处，大不善。”

“嗟，十五小子，仍鄙嫌我柏皇氏艾姓，屁言混语，不善哉。”

言语才落，艾沃庳辁离地悬空，鸿飞九天无声。向右自移五六步，一蹴[cù]千里如咫尺。艾沃右手拇指抵午纹扼诀结印，左振臂一漾，虚空织九罭[yù 渔网]钩爪千刀右肩，掠敌手法神妙，迅速其力沉。着衣蕉麻贯首服的艾沃状类只与少年欢戏，手取间隙联用鸿飞、九罭二样方术。少年艾刀一人笼罩在无声罭罝[jū 兔网]中。（注4）罝无所不在，罝外有罭，无处可去。才照会一面，就见一老一少一言不合动手，索恒内心暗自琢磨，饪饭要加稻，言对要讲理。收割岛的规矩是不是讲道不讲理，讲理伤神又费力。见艾刀右肩微微一偏，身子轻捷如猿，朝着艾沃前侧纵将过去，左手无名指根部扼诀子纹，顿挫抑扬，指端描摹艾沃手印模样。中指几个起伏镌刻秋阳，颀长手指微黑，指爪粉润，有侐而不燥。如果想让游鱼脱罭，就先把水搅混。空中凭空出现的九罭术一束束枭枭游丝，被少年艾刀混搅，罭罝态随意变，意以触成。道道闪耀光华细丝，无前无后，宛转曲成圆球。借力击力的取巧术技，强劲于势气，艾刀虽年少可役起物来，自在随处展心意。老者不想就此罢放少年，左手囊括往复天风，右手扼动起诀。艾刀足下方寸之地竖立而起，如岛上石壁长久直立，如天上确实见证，阻碍在少年艾刀面前。无路可逃的少年右手持诀，双足麻丝固密的麻履蓝光腾起，铺就来去道路，不坠不落依旧向前遄行不止。清风不问山水易颜，双手如清风的艾沃，左右持诀流畅。山因势而变，水因时而变，景因思而变。索恒所在上下四方天地，如四面墙垣由水平变垂立，又从垂立变上下倾覆，杂碎成千万花朵般随意勾抹迷乱景象，变幻无穷。适才下境鸿飞、九罭二术，老者艾沃水土气通的演用熟悉，少年艾刀粗取舍却巧妙灵活。中三境柒庚境终晦，稍逊一步及可跻身上三境的修士索恒，不会挥霍自己的在意。七品名衔的修为达士，可以举剑一啸破山风桀骜，可以一气移山定庙廊乾坤，可以纵横世间无界笑傲恩仇。当艾刀与艾沃二人独立不变或倒悬或侧立，在一方后天肇生小天地游走追剿，手若捉猿、足似逮马，通微入妙西奔东飞。索恒窃深自愧，不在吝啬一己的崇敬。燧人氏仰观北斗与北极星而定：东、西、南、北四方。四宇术源起地志，最早研治地形、地貌。乃是行于大道，至理于道的空间方术，且有邦畿千里，肇域四海的言论。四宇术可将修行者无界永在的四方地域，拘划出一处同构小天地。修行者居正中转物为轴，折叠上纵下横，弯曲前后左右，疆域翩覆张成，一方天地尽属自身逍遥。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四宇方术涉及四方上下的空间，修炼艰难，却被一老一少捷速畅行用来娱戏狎弄，观者摇首暴殄天物未央，琐碎了酬勤，天道无光。“开目为败！”

艾沃叱咤一声，座具随人倾侧疾飞，绝了往还，左手迤逦滑过艾刀左肩。庳辁座具骤止，艾沃人身已腾飞弃离竹匴。噗，一重气浪沐面，推着索恒后退了半步，足轻履重拭地表一痕印，情有印，殇无痕，了却为情之困，可成天下事。风来涟漪如折，老者艾沃麻衣一蓑，如花儿从枝上缓缓滑落，不再义无反顾。少年艾刀张开目眼，眸里雕琢了曼舞瞬间的美，招手座具飞过来，不偏不倚老者端坐。弊乱寰宇的小天地，一样一样复原。如一切皆未由发生。少年艾刀依然浅浅微笑，如秋水一般宁静久远，说道：“刀、领败。”

闻艾沃说道：“长行诀早一息，辗叠诀迟二弹指，捷速一个转率倨句[角度]。现时燥湿十五沸分[温度]，微雨，长行诀将延缓一步之距，留意今后速率。”

少年艾刀不知何时右手多出一柄黄铜书刀，淡黄色般肠竹竹柄，单面梯纹刀刃，左手竹简寒色青葱，一柄长圆銎[qióng]孔的锐利铜削凌空悬虚。（注5）二十三处咎[jiù]误，老者与少年，有问有答。两人对谈逐渐变成艾沃自言自语。（注6）庳辁座具不及一人高，辰时日光下艾沃白须麻衣，孤影独立，巍峨。持诀结印如转万斛之舟者，由一寻之木。诵咒呼应如发千钧之弩者，由一寸之机。四宇法则得天地之纲，数可以夺，命可以活，天地可以反覆。持诀与诵咒共相倾慕，易得事功。少年手中竹柄黄铜书刀虽蕞[zuì]尔小物，却金马托形，黄金文错缕兼勒工名[刻工人名字]，竹简上沉着捷巧记志言语，遂手悬空的铜削随时刮删咎书[错字]。艾沃无跋扈飞扬的躁率，笑着对索恒说道：“伯植纵横有凌云志，俯仰随心人见笑，沃为老不尊亦可怜，偏好与十五狎弄此娱戏。”

（注7）索恒好奇适才小天地黤惨忽变异色，如繁花万顷堆琉璃，问：“此娱戏何名？弊乱寰宇绊骐骥之足，不得展千里之步。四宇术陈列铺张，争奈特此一途。”

“追自由。”

艾沃清语随风发。鸠雨细，枉燕风，收割岛上追自由，祭自由。十事之中，不随人意长居九。（手机用户注意：作品相关栏目，有课代表精彩点评与导读）==========================（注1） 楹：柱，《诗·小雅》有觉其楹，《诗经》有字的以诗经中的文字优先。木制庳辁[bì quán]座具：木制轮椅，庳为低下，辁是没有辐的车轮，庳辁座具合在一起表述轮椅。椅子出现比较晚，为表述椅子使用座具一词。（注2） 颡[sǎng]：前额，《左传·昭公二十五年》“再拜颡。”

额字汉朝文献中出现。（注3） 匴[suǎn]：竹箱，这里指轮椅座位。（注4）罭罝[yù jū]：网，罭是细眼渔网，罝是古代捉兔的网，《诗·豳风》“九罭之鱼。”

《诗·周南》“肃肃兔罝。”

罟[gǔ]也是网，盖在洞口上。（注5）銎[qióng]：斧头上装柄的孔，铜削上常有一孔，细绳拴住，可以悬挂腰间，修改竹简上错字。（注6）咎[jiù]误：错误。咎书：错字，错误书写。《诗·小雅·伐木》“微我有咎。”

错在春秋前专用表示交叉形状，也通“挫”，并不表示现在错误意思，本文使用咎字作为错误表述。（注7 ）躁率：急躁轻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