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小树不明所以,心也知此时不是问话的时机,只好面露担忧地叮嘱了几句路上小心,便看着张叔略显佝偻却宽大的背影,几步、十几步、几十步后在眼前逐渐变小,直至没入绿林消失不见,这才跟着男子,一路心事重重地往回走。偏偏清让此刻也没了踪影,这两件事之间可有联系?如此想着,木小树心里怎么也安定不下来。直到被身边的男子拍拍肩膀提醒,才恍然抬头打量四周,发现两人已经走回张叔家门口。木小树正想抬脚迈过门槛,方一抬脚,便听到屋内传来妇人声嘶力竭的啼哭声。心里猛然一沉,这股熟悉的悲痛气息就像从屋子深处伸出了一只无形大手,一把攫住了木小树的咽喉,让她张口无言。曾几何时,她这样照拂过日夜恸哭的木姨,这泣声其中的痛苦绝望,竟像是如出一辙。她抬起的脚,迟迟不敢落下,甚至身子也开始有些发抖。同行的男子沉痛地摇了摇头,将脸别到一旁,又叹了好几次气后才开了口,“进去看看吧。”
即使木小树心里一万个心惊肉跳,生怕自己所料之事成为事实。却也只得提起勇气,落步往前。事已至此,并非她不想不见,就能心安理得当做无事发生。尽管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在跟着进到内屋后,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面色发灰的小螺子之时,还是被惊得头皮发麻。她抱手慢慢靠过去,心知自己立场再说些客套的安慰话也是人微言轻,木姨她都未能劝开几分,又有何底气再抚平旁人的伤痛,只好轻轻拍了拍俯在床边的妇人的背,不料手还没碰到妇人,就被对方无情大力地打落。木小树颇为尴尬地僵硬着表情,只能将目光转到床上的男孩身上。先是询问性地望向这家的男人,在得到许可后,才伸手慢慢探向男孩的后颈。在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自己看过十遍百遍不止的血色三角符印赫然出现在眼下时,木小树拨开衣领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缩回手连连后退了几步,这下是真的慌了神。“不会的……不会的。”
清让分明清楚说过,“九灵锁魂”之术,只取九人魂魄,到泽泽为止,就该是最后一名遇害的男孩了,怎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分明上午还是活生生的一个男娃,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只是自己睡一觉的功夫,就变得这般岌岌可危奄奄一息。清让也只道有些小毛病,仅仅是积了食而已,怎会上下不接严重到这个地步?对了,清让此刻人呢!真要命,怎么偏偏此刻不见了踪影!眼下事态已然超过木小树的认知范畴,木小树还算是从清让那里听闻过几分奇异玄法的,除木小树外,这小渔村之中更是无一人懂得这些玄妙之事。因此,张家人才赶急赶忙地去请了虞笙。“要我说,就是那劳什子神医害了我的儿,都是都是你们做的好事!信了那来历不明的外人!”
在木小树惊吓之余迅速思考之时,哭泣的妇人突然凶狠地开了口。木小树因这出其不意的举动,又被吓了一大跳,她丝毫不介意妇人的恶意恶语,反倒是反应过来妇人的话后,惊讶地追问:“清……神医来过这儿?”
“怎的你请回来的人,你都不知道底细行踪?我可怜的儿啊……”那妇人先是竖眉冷眼教训道,说到后面又不禁哭了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中间到底发生了何事?木小树在妇人这里得不到答案,只好面带尴尬,将欲知的目光投向男子。那男子先是面容悲痛地一言不发,后又看了看妇人与床上的孩子一眼,才长长叹了口气。接着便对木小树招了手,示意她先跟自己出去再说。木小树谨慎地跟了上去,出去之际还不忘回头多看了几眼。待到两人回到前厅,男人才开始讲述先前发生的事。原来,在先前分别之际,张家人就与神医约好,等去木家给泽泽瞧完了病稍作休息后,便来给张家给小螺子开药方。本来说到了时辰过来接人,神医却推辞了,只让他们在分别之时,指认了张家是哪间屋子。下午时分,神医如约出现在了张家门外,张家人也客客气气地请人进了屋,一切如说好的顺利进行,倒也没什么意外的。怪就怪在,还未进到内屋看到小螺子人,神医便面露异色,脚步也停了下来。张家人不知何故,连忙询问是有何事。神医只是冷着一张脸,并未作答。稍作停顿后才进了内屋。或是因为上午已经诊断过,这次神医并未再靠近小螺子。只是交代男孩在凳子上坐好,男孩虽说一副怏怏的无精打采的模样,倒是也安静地坐着。接着问张家人要来纸笔墨,在离了孩童有些距离的位置,掖着袖子写起了药方。利落遒劲的字行云流水地落下,直至最后一字落定,只见神医将笔搁下,便拱了手皱眉告辞,神色匆匆地径直出门而去了。张家人理应感谢送行的,连忙追到门口,却已经不见了神医踪迹。只是感叹村外高人果真不同凡响,便回屋一起琢磨起了那药方。若此事到此为止,也就没什么令人不安的。可奇怪的就是,这神医前脚刚走,还没多上多久,屋里的小螺子便出了事。先是目光空滞地发呆,接着旁人说的话似乎听不见了。为娘的心里不安,就摇了摇孩子,问他怎么不回大人的话。这一摇,男孩竟是两眼翻白,直直往后栽了下去。所幸屋里的男子眼疾手快,赶在小螺子后脑勺落地之前,抓到了他胸口衣襟,将男孩提了回来。只是男孩也就此陷入昏迷,无论家里人怎么叫唤都没有反应。小渔村里民风天然自成,当属百无禁忌,要说有什么事是所有人心里的深渊猛兽,就只有那个带着腐朽而诡秘的死亡气息的海神诅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