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
墨染有几分耐人寻味地反问。见清让不再答,墨染冷笑一声,也不出声了。两人就这样静默相持。木小树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穿梭,她虽说想插话,但以她眼下完全找不到切入点,索性作了罢。她目光这次转到清让时,清让正好也看向了她。这不,机会来了。木小树快速眨眼,眼底藏喜:清让,你怎么来了?“不放心。”
清让毫无避讳的意思,弯着指节轻叩了叩身侧,“来我身边。”
一直杵在轿门边也不是个事,木小树点了头。岂料她一有动作,墨染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语调蓦然拔高,直朝自己厉声道:“木小树!胆敢过去试试?别忘了,今日你是谁的新娘!”
乖乖!矛头直转自己,墨染上一次直呼她全名,还是在鸟族温泉时,说要打断她的腿。照理说,她今日是要配合墨染做足全套戏,可这花轿里也没别的蛇族人看啊?而且,她与墨染在片刻前分明已经谈崩了、闹掰了。哪怕心中理直气壮,但墨染每一个字都咬极紧的凶狠警告,还是吓得她原地腿软,不敢再动。今日的墨染,比寻常疯起来的时候更加疯批、更不能惹。清让听得皱眉,语气明显不悦。“能结则结,不能结,就地取消。”
说完,直朝木小树探出手。两个大男人,都在等她动。木小树不敢动,也不敢不动,要说此时此刻的气氛有多诡异与尴尬,她搜刮尽脑子,也形容不出其中万一。好在,清让解围的话给她来了颗定心丸,告诉她不需要一个人硬抗墨染,师门自会撑腰。眼前指节分明的手,更是给足她莫大的安全感。她不再迟疑,迅速搭手,坐回了清让身边。她暗自长舒了一口气,心想这一路上终于不用再担心墨染忽然做出什么吓人举动了。得此,她打算闭目养神片刻。从头到尾,她也没有再去瞧墨染一眼。看着这一切的墨染,大袖之下的拳头握得极紧,他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木小树。而木小树彻底无视他,将他晾在一边的行为,几乎令他控制不住自己暴动而起,若非他正被眼前一袭清冷蓝衣的主人,目光冰冷地扫视着的话。墨染的手握紧又松,松了又紧,眸中更似有血色翻腾。几番挣扎,压抑下内心躁乱重新冷静下来的他,双眸深沉如死水。墨染勾着红唇嘲弄:“十数年不见,不曾想,再见却是见你对一个凡人女子维以护之,这言行举止,倒是比我更有几分像人。”
木小树本来无心再搭理墨染,尤其是,这话也不是跟自己说的。只想着原来清让与墨染,竟早在十多年前就见过面。但听到最后,她捕捉到了奇怪的信息,便蓦然睁眼。像人?木小树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看着清让侧脸清晰可见的下颌线,问道:“清让,你不是人吗?”
清让早知道木小树对于是否为人问题十分在意,从她眼下的反应,更是得以验证。清让没有直接回答,过了一会,才开口:“依你看,师父算不算为人。”
木小树想了想,虽说荣飒师父因为继承千手医仙的衣钵成为不老不死之身,但本质上还是人类没变。“自然算的。”
她点头。“那我便是。”
清让答道。木小树应声,只想清让是堪比荣飒师父那般厉害的修行之人。倒是听得坐在对面的墨染,一阵阵讥笑,“真是难为你们两位大活圣人,至高至明,至清至洁,而不得不同我这非人异族,共落方寸之地。”
这条蛇怎么又莫名其妙地开始阴阳怪气了?木小树忍不住偷瞄墨染,没想到那双琥珀眸眼早就直勾勾等着自己,已是不知道盯了多久。她没来由有些心慌,尤其是她见墨染面容是毫不掩饰的阴郁,眸子更是晦暗一片,不见丝毫光亮。只看半眼,她就赶紧低下头。恰逢此时,脚下开始轻微晃动。“起轿了,无用之言不必再说。”
清让一语定音,说完,便静静阖上双眼。木小树收起胡思乱想,也跟着闭眼调节心神,以备大婚。虽说她下过决心说要帮墨染到底,但在墨染这顿颠来倒去的精神折磨之下,她差点就心态爆炸。所幸,清让来了,让她不用再独自面对墨染。不似墨染那个定时炸弹,令她时刻都得提心吊胆。清让仅仅是坐在这里,不说一句话、没有任何表情,木小树也觉得心中安稳极了。冥河鹭起婚服遍布晶耀,轿内也不挡其光华盛放、璀璨无比。唯独可惜的是,如此奇景下两套婚服并非抵足并行、交相辉映,而是茕茕孑立、隔空对照。殊不知墨染无声看着两人,脸色一分一分阴鸷下去。许久,他才自嘲地扯动唇角,两指相并,指尖化刃,穿透左手掌心。鲜血即刻涌现汇聚,他垂落手臂,任其串串滑落。怪就怪在,这血落地就不知去向、没了踪影,像是无形中被一张贪婪巨口,拼命舔舐吮吸。墨染将头后仰,安静抵上了轿体。分外阴柔俊美的面容此刻一片死寂,那双漂亮的琥珀眸眼,也不知为何变得空空荡荡的,像是摈弃了世间万物,却也生出一种透明而脆弱、艳烈而奇特的美感来。期间,清让睁眼看了看那只流血的手,什么也没说,就又闭上了。这般光景,一直持续到轿子外面陆续有杂乱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