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人害死了。”

唐卡独自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手机开着外放，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手机里的声音平和没有感情，像是在生硬的念书一般。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但…对声音的感觉唐卡却有几分熟悉，并非音色，也非音调，仅仅是一种感觉，那种用别人的语音拟合调试出来的感觉，听过语音散发出来的那种特别的调音习惯。他抓起了桌面一角刘帅的素描画，缓缓的将其揉搓成一团，再用力按压。“你别想用那种过时的道德逻辑绑架我，人究竟是谁害死的，我猜你应该最清楚。”

“如果你没有用手机呼叫他的母亲，那么现在他的母亲应该还活着。”

唐卡按耐住了心中莫名涌上头的怒火，纸团越捏越紧，“如果你及时阻止了我，那么他的母亲也应该活着。”

“你意思…我应该剪掉你的四肢、再把你变成哑巴吗？”

“未尝不可。”

“孩子，你的心气需要更沉稳一些，不要说一些意气用事的话。姑且算是我帮你挡下了警察的调查，你对自己的恩人发火可不太应该。”

“是吗？那真是谢谢你了！”

“下次再说的时候再说吧。”

呲呲～呲呲～呲的声音响过后便挂断了。核桃似的纸团被唐卡丢进了垃圾篓。……不知为何，唐卡游荡到了图书馆，最近以来，他越来越觉得图书馆的大楼不顺眼了，有点奇怪，但又感觉不到具体哪里有问题。他不精通建筑设计，但隐隐能感觉到问题出在建筑设计之外的东西上。如果真的要认真观察起来，却似乎只能从建筑设计本身入手……罢了。久违的自己，为了认真看书而来到了图书馆。八层、人少而安静。虽说是为了认真看书，唐卡却只是随手在书架上拿了一本，甚至没有注意书名。一切内容只有在翻阅之后才有结果，这无关自己的偏好与否。很幸运，这是一本“故事书”，总会比一本科研类论文似的东西好看些，配合安静光亮的环境，坐在这里看起书来也算得上一种享受了。就这样良久，良久的舒适怡人。直到……一个穿着粉色睡衣脚踩拖鞋的家伙路过，他像是在找什么一样，走路时微驼背、脚耷拉在地上拖拽～像是滑冰似的，杂草般的头发堆随意砌在脑门上，那张脸如果要用一个词形容，那便是“垢”了，根本看不出年龄来。这人转了来回在走道绕了三个来回，似乎终于想起来了什么，一溜烟小跑出了阅览室的门。唐卡只是庆幸对方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臭味，否则他真得换地方了，倒不是说换个阅览室麻烦，而是那男的毁人心情，本应如此美妙的一个早晨，可惜、可惜哉。不到一分钟，那个男人又回来了……只不过这一次，他端着盘子似的东西，杯子、茶盒、还在冒着热气的玻璃热水壶，以及两个小的扁圆竹篓。这是要干什么呢？在图书馆里展示“茶道”品味生活嘛？看书还要这样子？疯了吧？一定是疯了……等会儿还是离开吧，唐卡也只能这样想了。咯噔噔～有点儿变形的棕色塑料棋盘被放在了唐卡面前的桌子上，上面摆放的茶杯，水，棋篓等被依次拿开。原来是棋盘啊！是围棋的棋盘！cao！唐卡心中止不住骂到，他抬起头小声问，“你……您这是～想找我下棋？”

“对啊，这不明摆着的事嘛！”

说话的声音有点儿闷，他毫不吝啬睡衣的样子，直接用袖子抹干净了棋盘上溅印的一点儿水，然后开始给茶杯添加茶叶……“您……我没说要下棋啊，我正在看书…”“这里平时也没多少人，说话别叽叽歪歪的像个麻雀一样小，远处那些家伙受不了自然回走开，不用在意他们。”

他只是自说自话，缓缓倾倒开水入杯。“您再这样下去……我可要走了……”“唐卡就是你对吧？”

“您…认识我？”

“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你叫什么？”

“可我……好像没见过您？”

“总有你认识但不认识你的人吧？”

茶水在桌面上缓缓的被推了过来。唐卡的脑海里闪过余祈的样子，难道面前这个怪人一直在偷偷注视他？？？这也太扯了！！！现在面前的如果是个大美女，院花，名媛之类的，他或许还是可以考虑和乐意的。“我和你不熟……”盛满白棋的棋篓推给唐卡，他稍微端庄了自身坐姿，正视着唐卡，“我叫谢麒麟，谢谢你的谢，麒麟的麒麟。具体是哪一届学生会我忘了，反正我做过两天学生会会长，虽说当时的数学论文是随便糊弄的，但现在、至少是在学校里的…某个研究室工作。”

“您…”唐卡这是应该高兴吗？他从没听过有这号人…但他不知道的人可多了去了～学生会会长？看他的气质不像是在说谎……总有一些怪物天才，面前这位不就是吗？竟然还主动找上了自己，唐卡一时之间感到惊悦语塞，“为……为什么找到了我……”“听着～一人，一手机，一周内，一条人命～道德上的纠纷我没有发言权，也不关心。但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某种可能……”虽然前半句唐卡听着很不舒服，但是后半句……这难道不就意味着对方就是那个……自己苦苦等待数月……能够给自己言传身教的良师吗？“我觉得你有陪我下棋这种能力的可能。”

谢麒麟端起茶水凑到嘴边，吹着，呡一点儿，再吹再呡，生怕烫着自己。“……下棋？”

放下茶杯，太烫了，谢麒麟喝不到嘴里，“对……我只擅长下棋，别的一概不会。我从小就在家里下棋，虽然直到后来～来到这所学校后也没有出什么成绩，但这大概就是我唯一喜欢并擅长的事了。”

“哦……”唐卡现在又有了丝怀疑，他怀疑面前的家伙…在逗他或者耍他。但他也想着安慰自己：对方作为良师而言～这肯定是传授真知卓学之前的考验！！！其为磨练学生意志的手段！！那些厉害的怪物老师都是这样的！他端起了茶，微吹微饮……一股子化工原料般刺激的苦味杀死了他的舌头，自己没有吐出来已经很棒了…“这茶……什么种类？怎么这么苦……”谢麒麟扣了扣嘴角，“这茶叫茉莉花来着，5元超大一包，我和店铺老板私人关系还很好，她还给我打五折，特别实惠……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介绍。”

“这……还是算了。”

真的能喝吗？确定这不是毒药？唐卡也只能这样想想了，姑且给对面一点儿面子吧。唐卡看着桌子上那一大壶开水就感到头疼，自己杯子里的茶他已经不打算动了，让谢麒麟这家伙自己消受吧。“先随便下几招吧……咱们互相先了解了解水平。”

说着，唐卡拿出一粒黑子就在天元按了下去。谢麒麟摇头，“……不能是围棋，看你自信的样子～下围棋我可能赢不了你。”

唐卡呆了两秒，“那……五子棋？”

谢麒麟再摇头，“我感觉五子棋也赢不了你。”

“学长……咱俩还没开始呢…怎么就认输……你这……你说你想下什么吧？”

谢麒麟点头，开始侃侃而谈：“五子棋，围棋，黑白棋等等，同样是黑白色的棋子，只因为规则逻辑不一样就诞生了不同的～适应玩法的套路、棋术、棋力。究其根本，个人的棋力是有效累积的逻辑记忆所构成。但是～由五子棋构成的记忆逻辑～在围棋上会一无是处。我要和你下棋，比拼棋力，并非某一种你我熟知的、固定玩法的比拼。”

“不是下五子棋、下围棋什么的……是下棋？”

“对。”

“那…怎么玩？”

唐卡能感觉到对方似乎认真了起来，谢麒麟那双眼睛没有看他，而是死死盯着棋盘。“如果从零开始建立规则，那么攻防失衡的问题会很严重，选用一套成熟的规则做改动，你我熟悉起来也会更自然一些。黑白棋子的玩法主要以从零开始的增子玩法为主流，那么就选用截然不同的减子玩法象棋做根基吧。”

“象棋？用这个棋盘和棋子？”

“用你刚才的天元黑子作你自己的中卒，以此为起点我们先摆好棋吧？”

一边说着，谢麒麟已经开始了手头上的摆弄，看到唐卡愣在原地，他补充问：“怎么？你不会玩象棋吗？”

“这倒不是……”唐卡有所犹豫，但看对方愈发认真的模样，这似乎不是在开玩笑…他也终于手头动作了起来摆弄黑棋。很快，溜溜亮的黑白棋子在一张围棋的棋盘上～拉开了象棋的排兵布阵。没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玩法了，这根本不是在追求快乐，而是折磨，只是布局，还未开始。唐卡只能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