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门口的禁卫军禁不住困倦打起了磕睡。一抹黑影跳上墙面，掏出一个竹筒，对准值守的禁卫军吹出几枚银针。勿忧熄了灯正打算睡去。忽听门外传来“咚咚咚”几具肉体倒地的声音。接着又是“咔嚓”一声窗户打开的声音。她睁眼一看，一抹黑影从窗户里跳了进来。心想，大晚上的鬼鬼祟祟，不会又是仇家来杀人灭口了吧？她戒备的抓起床上的玉枕，做好防御姿势，只要那人敢上前，保管能砸他个头破血流。那人果然朝她过来了，她高举起了枕头，来人大惊，忙伸手拦下她的枕头，嘘了一声：“小姐！是我！”

勿忧停顿了下来。来者穿着一身夜行衣，拉下面巾，露出稚嫩的脸庞，看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勿忧迟疑打量着她，她好像并不认识此人？“快跟我走！”

少女将枕头一扔，上前一把拽住勿忧就往外走。此时此刻，要杀她的人这么多，谁知道眼前这人是敌是友？要是跟她出去，她把她一刀宰了咋办？她又不会武功，打起架来必定吃亏。思及此，她像定海神针一般，站定未动，见拉不动她，女子有些急了：“小姐，你干什么呀？快些随我离开！”

正这时，宫门被一脚踹开。几名禁卫军举着火把闯了进来，两人同时惊鄂抬头，与此同时，刀剑已经架在她们脖子之上……清晨御花园，繁花锦簇的亭榭之中。李公公恭敬沏上一杯龙井茶，沐言昊端过茶盏，低头品饮。轻风掀起他的龙袍衣角，飞扬的长眉，黑如墨玉般的瞳仁闪烁着和煦的光彩。“皇上，人带来了！”

一身夜行黑衣的焉阳被带到沐言昊面前，身后跟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他并未看焉阳，倒是奇怪的看了随同而来的勿忧一眼：“朕有说要召见她吗？”

负责押送的侍卫走到沐言昊身边，为难的说：“莹妃娘娘非要跟着来，倘若不让她来，她就…以死相逼，这…属下也很为难，只好将娘娘也带来了。”

“以死相逼？”

沐言昊冷屑的看向那个女人：“你这胆子越来越大了？是嫌命太长了是吗？”

勿忧当然不会嫌命长。只是此番皇帝把焉阳带来，定是为了昨晚的事，要将焉阳治罪。她也是昨晚才知道这个女孩叫焉阳，是她的贴身侍婢，亦是她那素未蒙面的崔相老爹安排在身边的保镖。听说她被关押在冷宫，这丫头便想来劫囚。结果还没得及逃出去就被禁卫军抓了起来。那丫头抱着她哭得泣不成声，只悔恨自己学艺不精，没能将她救出去。勿忧一边安慰一边询问起关于崔紫莹的事情，她一边抽泣一边说，从她口中，总算是了解自己这个身份的情况。原来，两年前崔尚冼将崔紫莹送入宫中为妃，全家因此得到升天，崔尚冼也被擢升为宰相，而她与皇帝并没有感情，倒是与从小青梅竹马的义兄情深若鹜。他们之间的往来信件，都由焉阳传递，因不忍看两个相爱之人忍受分离之苦，焉阳便协助他们离开皇宫。没想到冯将军却涉嫌偷盗军机图，惹得皇帝大怒，霜元帅主动请缨，全国通缉他们。知道她被抓回来，而冯将军下落不明，焉阳甚是担忧，为了救她才以身犯险，此刻，她又怎能弃她不顾？所以，一大早听说皇帝要将焉阳押来问罪，她便跟着一起来了。“焉阳是臣妾的丫头，倘若臣妾的丫头真犯了什么错，臣妾这个做主子的也难辞其咎。”

勿忧仗义维护在焉阳面前。沐言昊叩上茶盏，交之于李公公，沉敛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你莫不是不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如今，你也是待罪之身，以何立场说话？”

“臣妾自然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说话，可皇上是个深明大义之君，断然不会平白无故治别人的罪，昨日之事，焉阳是救主心切，皇上要怪罪，就怪罪臣妾吧。”

焉阳闻言一急，惶恐磕头：“望皇上责罚奴婢便是，饶恕我家小姐！”

沐言昊虽未动怒，语气却让人不寒而栗:“小小一介侍婢，就敢如此目无王法，你该当何罪？”

焉阳神色惊惧，身子簌簌发抖：“奴婢知罪，可奴婢即便知道是死罪，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姐受苦而坐视不理，所有的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撺掇冯将军与小姐一起离开的！与我家小姐无关。皇上要杀便杀奴婢，。”

说着，已然带上了哭腔。把什么都认了。勿忧担忧的看她一眼，席地跪了下来：“皇上，您不能治焉阳的罪！”

“喔？”

沐言昊勾唇冷笑：“你倒说说，朕为何不能治她的罪？”

“这一切是皇上授意的不是吗？即是皇上授意，又岂能将人治罪？”

勿忧急言道。沐言昊倒是不解了：“你说朕授意，此话从何说起？”

勿忧扬声说：“冷宫之中有禁卫军严密防守，以焉阳的本事，又怎能抵挡得了禁卫军的重重防守？轻松进来？若不是有皇上的命令，恐怕焉阳刚刚靠近就已经被射成刺猬了。”

焉阳一听，汗毛瞬间竖起了一片。难怪进来之前，她还在疑惑门口怎么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直到进来里面才看到几个人，被她银针一射就倒了。那时她还在纳闷：这？皇家禁卫军防守这么松懈的吗？还好是皇上事先安排，否则她能不能活着见她家小姐都是一回事儿了！沐言昊轻笑一声：“你倒是告诉朕？朕为何要这么做？”

“自然是想试探臣妾。”

勿忧扬声说：“你想知道，臣妾是不是有意在你面前装傻，所以才放焉阳进来试探，臣妾身边最亲密人便是焉阳，对焉阳自然再熟悉不过，倘若臣妾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断然认不得焉阳。况且，焉阳是冯将军和臣妾之间的关联人物，你不过是用臣妾引出焉阳而已。”

沐言昊深意看了她一下，这个女人，倒是聪明了不少。转而又问焉阳：“你说是你撺掇你家小姐和冯俊业离开，你一个小婢女，如何拿到的出宫令？”

焉阳怔了一下，不敢隐瞒，如实回道：“是瑶妃娘娘给的，瑶妃娘娘主动来求和。说她又办法可以助我家小姐离开，奴婢便听信了她的话，从她手中拿到的出宫令。”

“瑶妃？沐言昊磨搓着拇指上的龙纹扳指，思索着。那瑶妃的出宫令又是谁给的呢？宫妃没有他给的出宫令，绝对踏不出宫门半步，若说是霜映军给的。他手上只握着铁卫军军符，这后宫出行的令牌，又怎会落到他一个武将手中？正这时，亭外匆匆走来一位侍从，凑近沐言昊耳边说了什么。沐言昊神色微动，立即命人带上来。两名侍卫抬着一副担架进来，用白布蒙着，一股恶臭弥漫整个空间。在场所有人均忍受不了这股气味捂住口鼻。沐言昊走过去挑开那层白布，暴露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具焦黑的尸体，面目已经全非，完全瞧不出一片好肉来。勿忧头一回目睹死尸的模样，险些没忍住吐了出来，捂着嘴背过身去。沐言昊面无表情盖上白布，侍卫双手奉上一把宝剑：“这是属下等人，在尸体旁边找到的。”

沐言昊接过配剑一看，剑身有火燎的痕迹，不过丝毫没有影响它的美观程度，从材质和镶嵌工艺来看，称得上是把稀世宝剑。抽出剑刃一看，剑锋依旧锋利，他将剑插回剑鞘，转而递到勿忧面前，像是明知故问一样：“这把剑，你可识得是谁的？”

勿忧一脸茫然，倒是身边焉阳大声惊叫起来：“这是冯将军的剑！难道…他是冯将军！”

侍卫禀道：“属下等人搜索至一间草屋，草屋已被焚毁，在灰烬中找到这具尸体，通过他身上佩带的宝剑和将军令，断定是冯将军无疑。只是…”侍卫犹豫着又说：“军机图并未在冯将军身上，属下等人查探过，周围有打斗过的痕迹，属下猜想，亦或是冯将军在途中遇袭，被人抢夺了军机图，才杀人灭口。”

说着又呈上一块令牌，沐言昊接过看了看，这块令牌是冯俊业立了一等功勋，他赐封他为大将军时亲赐给他的，不会有错。冯峻业随在他身边多年，他的身手如何？他自然一清二楚，若说轻易遇袭，恐怕说不过去，除非杀他之人，实力远在他之上，又或许，这不过是他使的障眼法，目的是要让他相信，他已经死了，从此放弃追踪他的下落。不管怎么样，一日未追踪到军机图，这件事就不算完。沐言昊放下宝剑和令牌，拿手绢擦了擦手，掩了掩口鼻，扬了扬手指：“抬下去吧。”

侍卫将尸体抬了下去，他转身看向勿忧，此刻她目光呆滞，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沐言昊认为她是悲伤过度才会如此。殊不知她只是被吓到了，见着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摆在眼前，任她心里再强大，也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怎么，看到你心爱的人变成一具焦尸，你就一点也不伤心？”

他像是故意嘲讽一般。勿忧怔愣着说不出话来，他只是看了勿忧一眼，负手走出亭外，声音远远传来:“有时候活着的人，会比死了的人更痛苦。”

那声音很轻，却近乎残忍。似乎是在提醒她什么，勿忧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