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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日本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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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正停着一辆军用轿车,车上下来了两个带枪的士兵。汀兰没有心思去想士兵为什么会出现,车上坐的是谁,虽然惊惧不已,但也顾不得自己,立即踉跄着跑到秦意浓身边。秦意浓躺倒在地上,那个被枪打死的日本浪人压在她的身上。汀兰走过去的时候,她正奋力想把尸体从身上推开。一边帮秦意浓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帮她整理着衣物,汀兰看着她脸上的泪痕将妆面冲花,脖子里还有被溅上的血迹,忙用袖口替她擦拭。“哒哒哒哒”,军靴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渐渐靠近,直到陆汀兰和秦意浓身边才停下。陆汀兰一抬头,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是许泊文。他一身笔挺合身的军装,戴着军帽,神情凛然,倒有几分许国维不怒自威的气度,和往日里看到的轻浮冲动、吊儿郎当的模样差别极大,让汀兰不免有些陌生。“你们没事吧?”

许泊文关切道,话一出口,清澈的音色,倒与他严肃的形象中和了几分。汀兰一边检查着被吓坏了的秦意浓,一边答道:“我没事,意浓好像也没受伤。”

“刚一城跟我提了一嘴,说你下午要去看戏,我怕有什么意外,就顺着你们的路线跟了过来,没想到还算及时,没让你们受伤。”

许泊文吁了口气,接着又皱着眉略带责怪道,“一城都警告过你们了,最近不太平,能别出门就别出门,怎么非不听?”

陆汀兰自知理亏,不敢辩驳,一边感谢,一边道歉。“这边离我家不远,你们去换个衣服,梳洗一下吧。要不然这样花脸猫的样子回家,父母该多担心啊。”

许泊文笑了笑,打量着二人的模样。陆汀兰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向自己。鞋子只穿了一只,衣裙经过刚刚一翻挣扎,早已沾满泥污和血污,布满褶皱,哪像个小姐,活脱脱一个打扫锅炉的丫鬟。周围看热闹的行人也瞟着她们,让汀兰有些不适,只得答应。许泊文的车渐渐行远,远处街角不起眼处,停着一辆红色轿车,车窗缓缓降下,一张女人的脸露了出来。她的脸上扑着与脖颈处颜色不一致的粉饼,夸张深邃的眼妆,加上漆黑如墨的公主切披发,透露着诡异而冷艳的气质。“小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司机用日语跟后座的女人问道。女人微微蹙着眉,关上车窗,靠到舒适的座椅后背上,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回家。”

--坐车来到许家,也就十分钟路程。一路上秦意浓都紧紧抓着汀兰的衣袖不放手,靠在她身边瑟瑟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一句话也不说。到了许家,大太太贴心地为她们安排了洗澡水和换洗衣物,待她们上楼去梳洗,才招手唤来许泊文,笑盈盈地问道:“这两个姑娘是怎么回事啊?我可从没见过你带姑娘回来过,是不是别有用心?”

“大妈,你说什么呢!”

许泊文连忙辩解,一边瞟了一眼楼上,有点心虚道,“我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她们被几个日本浪人欺负,我总不能不救吧?出事的地方离我们家不远,看她们狼狈,就想着让她们过来整理一下。”

大太太看着他的表情,继续笑道:“是吗?我记得早上你爸知会你,下午去码头接个客人,你这会不应该在码头吗?”

许泊文一时语塞,支支吾吾道:“接人这种事,一城去就够了,我,只是想回来顺便取个文件。”

大太太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漫不经心地道:“就只是偶遇?不是因为你喜欢那个陆小姐?”

许泊文一愣,随即摇头道:“不是,大妈你别乱说。”

大太太故作惋惜道:“那个陆小姐,我见过的,之前来看望过欣荣,和沈家那丫头一块来的。他们家说起来,也算是书香门第,我看她出落得花朵儿一般,和你倒也般配。”

说到这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许泊文,见他面有喜色,又假装叹了口道,“可惜啊,你不喜欢她,我倒是挺喜欢的,不知泽文对她有没有兴趣。”

“什么?”

许泊文一惊,“你要把陆汀兰说给泽文?那怎么行!前几天泽文还因为去妓院抽大烟被爸爸责罚,你让汀兰嫁给他,岂不是害了她?”

“有什么不行?我们家这条件,配她们陆家绰绰有余,加上泽文和她年岁相当,也算得仪表堂堂,如今我管教着,必不会像以前那样浪荡。要是去府上提亲,我看陆家二老只会喜不自禁。”

大太太一边假意正色道,一边看着许泊文一脸焦急,心里发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知道你对陆小姐有意思,我能看不出来吗?”

许泊文皱皱眉:“大妈,你别说了,等下她们下楼再听见了!”

大太太笑着捧过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这才不再言语。--在许太太的再三挽留之下,陆汀兰和秦意浓才答应留在许家吃晚饭。因为公务,许国维没有回家,席间只有大太太、许泊文、许欣荣、五姨太沈占梅,以及与汀兰曾经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的医生,齐澈。“太太,二少爷那——”一个丫鬟走过来,问,“要不要把饭菜送进祠堂?”

沈占梅听到的瞬间,如同一只警觉的鸟,立马抬眼看向大太太的方向。房氏冷笑一声,摆摆手道:“罢了,今晚有客,就把那鲜笋汤送一碗进去吧,其他不必。”

沈占梅鲜红的指甲掐着手心,不敢多言。厨房将一道道菜端了上来,有六色凉菜,加上草头圈子,雪菜烧黄鱼,韭菜炒蟹粉,银芽炒鸡丝,羊肉锅子,咸肉鲜笋汤。摆盘精致,色香味俱全。两个小丫鬟给每个人都斟上了法兰西葡萄酒。汀兰对面是齐澈,与许欣荣邻座,正熟络地给许欣荣夹着菜,两个人偶尔低头私语几句,很是亲昵。汀兰似乎看出了点端倪。“陆小姐,秦小姐,你们多吃点菜,别客气,就当自己家。”

大太太笑着看向她们,“陆小姐和我们家有缘呢,我早就想找个机会请你吃顿饭了,今天也算巧合,泊文倒把你带回来了。”

汀兰放下筷子,笑道:“伯母客气了,今天要不是许少爷出手相救,我和意浓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几人互相恭维了一番,大太太才开口道:“欣荣和小齐的婚事,我们定在了开过年来的三月十七。这儿也没别人,不怕人笑话,上次陆小姐来看望欣荣受伤的时候,正是她刚和沈家那小子取消婚约的时候。当初欣荣识人不慧,对沈砚亭着了魔似的,我还以为她再也走不出来了。没想到,和小齐这么顺利。说到底啊,还是小齐的功劳,细心体贴、无微不至地照顾欣荣,才让她的身体恢复地那么快,感情也恢复地那么快。”

大太太说完,汀兰有些吃惊,抬头看向对面对视着的许欣荣和齐澈,道:“许小姐已经定下婚事了?恭喜恭喜。”

许欣荣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汀兰:“谢谢。陆小姐,遇到不适合自己的人,再强求来的感情,也不会让人快乐。而真正的良人,会让你每时每刻都感觉到心安的。阿澈对我的关心、用心,才让我知道一段健康的感情是什么样的。”

汀兰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在暗示沈砚亭当初对她的伤害。汀兰敷衍地附和了一句,低头吃菜。许泊文在一旁默默地舀了一碗汤,不动声色地放到汀兰的手边。“现在欣荣的婚事定下了,该为泊文和泽文考虑了。”

大太太夹着菜道,“这上海滩数不清的名门望族、富贵商人,纷纷把女儿的照片往我们家送,实在是挑不过来了。不过要我说啊,泊文和泽文找媳妇,家世地位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姑娘要懂事,知书达理、能相夫教子,以后咱们家才能和睦,你说是不是呀,五姨太?”

沈占梅放下筷子,风韵不减的漂亮脸蛋上略过一丝不悦,但仍然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点头道:“太太说得对。”

大太太又道:“汀兰,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特别喜欢你,不知道你许了人家没有?要是没有的话,我们家泊文,不知道能不能入你的眼呀?”

一时间,陆汀兰红了脸,不好直接回绝,又不好答应,只得起身,应付道:“许少爷少年英才,仗义出手,救我和意浓于水火,我本该以酒致谢。”

说着举起酒杯,“这一杯谢许少爷的救命之恩。”

说着抬起高脚杯一饮而尽。许泊文也忙起身,将手里的酒喝了。“只是,”陆汀兰笑了笑,继续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做不得主。”

“那想必去府上提亲,令尊令堂也不会拒绝吧。”

大太太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却纹丝不动。“大妈,你别说了。”

许泊文打断道,“我们都还年轻,不急着谈婚论嫁。”

另一边坐着的沈占梅堆着笑给秦意浓加了一块羊肉,道,“听说秦小姐祖父在前朝做过官,外祖父王老先生又是做航运生意的,秦小姐这几年在香港读书,更是成绩优异,像你这样的姑娘,要是能嫁给我们泽文,真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啊。”

秦意浓有些懵住,直言道:“五姨太,我不能嫁给许泽文的,我有喜欢的人了。”

沈占梅伸着的筷子楞在当场,放也不是,收也不是。倒惹得大太太笑出了声:“五姨太你就别给泽文脸上贴金了,他名声在外,秦小姐可看不上。”

看着沈占梅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尴尬地说不出话,汀兰抿了抿唇,解围道:“意浓在香港读大学,受西方思想影响深厚,总是崇拜自由恋爱,并非有意得罪,五姨太不必介意。”

沈占梅这才收回手,赔笑道:“是我唐突了。”

大太太看了汀兰一眼,似笑非笑地喝了一口酒,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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