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六月份,我们五月底忙过论文答辩,就开始忙着照毕业照。M大的六月浸满了伤感的离别气息,古老的青石板路见证着每一个过往的别离,悄无声息地划过每一个岁月的足迹。今年,轮到我们来勾勒她老去的心境。正当我们乐此不彼的照相时,一辆黑色法拉利轿车停在我们中间,从车上款款的走下一个身着深绿色旗袍的中年妇女,优雅如诗。这年头还热衷于旗袍的人,是应该精致到什么地步?原本以为是谁的妈妈来陪女儿照毕业照,也没有太在意,接着和同学互相照照片留念,谁知道她居然往我这边走了过来。看到我之后,她有些许的诧异,但转瞬即逝,对我盈盈一笑,“请问你是赵晴岚小姐吗?”
我茫然的点点头,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可以和你借一步说话吗?”
还是淡淡的得体微笑。我迷茫地跟着她往我们学校的咖啡厅走去,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什么状况。临走时小艳担心地看了看我,我报以她安心的微笑。进了三楼咖啡厅,所有的人都出去了,跟清场一样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她和我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轻启朱唇“晴岚,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意我这样称呼你?我是青朗的妈妈。听朗朗说你是青朗的女朋友,起先我还不相信,青朗怎么会有女朋友?后来找了找还真的有赵晴岚这个人,我就知道,肯定是你了。今年你毕业是吧?那么介意毕业就结婚吗?你也是知道的,青朗今年30岁了,可是你还很年轻。俗话说三十而立,也是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先前我们还担心他的婚事,谁知道他居然瞒着我们已经找到了你。真的是太好了。一个很大的惊喜。你看,什么时候我可以见见你的父母好商量一下你们的婚事?”
如此举止优雅的人居然张口闭口就是要我结婚?!而且谁是青朗?她又是谁?凭什么决定我该和谁结婚?该什么时候结婚?怎么最近我遇到的人一个个都不正常?我自己的事情都没有办法解决,怎么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伯母,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青朗,我怎么可能是他的女朋友呢?朗朗我见过是没有错,可是,好像,哦,是肯定,我不是你说的青朗的女朋友?!您找错人了,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了。”
我不安地碰了碰学士帽,想把它摘下来,但最后还是扶了一下而已。刚想起身离去,雍容华贵的夫人又开口说话,“晴岚,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都到这个份上了,还帮着青朗。可是,晴岚,你也是知道青朗的身份的,以前他不敢公开你的身份也是有迫不得已的顾虑和苦衷。既然以前你可以理解他,那么现在为何不可以陪他共度终生呢?以前是他对不起你,不过你放心,婚后他一定会加倍偿还你的。你不相信他,也要相信我啊,是不是?”
怎么越说越离谱?什么叫有迫不得已的人?简直就是一个离奇古怪的故事,只是不小心扯上了我来当这个可怜的女主角。我静静地看着她,觉得言语的力量那么微不足道,解释不清楚的无能为力。她接着站起来,对我微微一笑,璀璨地如同三月的烟花。“我明白了。那么,我回去等你们的消息。希望下次见面,你就是叫我妈,而不是伯母了。再见。”
给我一个华丽的转身,留下我自己一个人摸不着头脑的坐在那里。这是怎么回事?明白什么?等我们的什么消息?光怪陆离,轮番上映。晚上,我急急地往家里赶。希望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看到妈妈的笑脸。我没有注意到,一辆银白色的奔驰桀骜不驯地停在我的眼前。夜幕四垂的城市,逃脱不了的永恒距离。眼前站着的不就是那个上个月见到的秦总吗?“你跟我来。”
棱角分明的脸,却是没有温度的声音,夹着燥热的夜风,冲击我的耳膜。随即拉着我进了他的车,我还来不及开口拒绝,就已经听到他说,“开车,去西餐厅。”
“喂,你干什么?要绑架我吗?你绑架我干什么?我要下车!”
我上车之后就开始闹腾,怎么无缘无故的就被绑架了呢?秦总却握紧我的双手,我只顾着胡乱扑腾,没有其他可以逃生的办法。“你别乱动,想干什么?我是今天去找你的人的儿子。找你有事要说,不会耽误你太久。别做无谓的挣扎了。老实些。”
依旧是冷冷的侧脸,听不出任何感情的声音,抑扬顿挫,可怕至极。“还说不是绑架?这个完全就是恐吓的口气,你想怎么样?快放我下车,我要回家!”
我歇斯底里地对他大喊。“家”字说完,就听到他说“下车”两个字。我完全是被他拖下车的,我的胳膊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喂,我说秦总你轻点,上次被你拽的胳膊肿的不行,刚刚好的没有多久,你又要故伎重演吗?旧技重施吗?放开我!”
他听完我的话,就真的放开了。可是只是放开了我的胳膊,转换到拽我的右手。“我不是有意的。”
闷闷地说了一声,接着回头问我,“你也知道我?”
拖我走进一家装潢很高档的餐厅,一点歉疚的诚意都没有,当然也没有给我机会说为什么我会认识他。“您贵人多忘事,像我们这种小人物你自然是不记得的。”
我怪里怪气地自己都觉得没理由,立马噤声不再说话。“我知道你会觉得很奇怪,可是,我有必要和你说清楚事情的原委。今天你也看到了,我妈都找到你学校了。看来她是认准你了。这也怪你自己多管闲事。首先,我叫秦青朗。想必我妈也和你说了,我今年30岁,是秦晋之好婚庆公司的总经理;其次,你叫赵晴岚,今年23岁,是M大的应届毕业生,主修中文,辅修德语,是双学位。再次,你妈妈有心脏病,急需钱做换心手术。你有一个妹妹,叫赵晴柔,现在读高二,18岁。最后,我要和你做个交易。”
看着他一张一合面无表情地说着这些关于我的信息,我吃惊无比,一股被洞悉一切的恐惧感油然而生。“你调查我?!你凭什么这样做?你们全家怎么都有这个癖好吗?不经过别人的同意就随便追根究底?”
我腾地站起来质问他,惹得餐厅里面的人纷纷往我们这边看。“你先坐下。”
他居然举起左手的食指放于唇瓣示意我安静,右手向下摆了摆,我也意识到这样很没有礼貌和修养只好乖乖坐下。“我只是想知道你是谁,就这么简单,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赵小姐,我说了,我只是和你做个交易,一个于你来讲都没有坏处的交易。你也知道你母亲的病情,得马上做换心手术才可以救她。你不会傻到这点都不知道吧?”
听他说到妈妈,心口顿时生疼,看来他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声音透着无助的气息,“我怎么会不知道,可是我去哪里找那么多钱来给妈妈做手术?”
“所以我说要和你做个交易。”
还是不合时宜地毫无异议。“什么交易?”
我真的不知道他说的交易是什么。“我们结婚吧!”
从他的嘴里云淡风轻地吐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我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看到我惊讶无比的表情,他无所谓地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们假结婚。期限是一年,我给你两百万去给你妈妈做手术。这一年的时间你就是我秦青朗的妻子,秦晋之好的总经理夫人。”
他的话薄情寡义,紧逼零度,我的脑子都快转不过弯了。“你的意思是你可以给我一笔钱让妈妈做手术,你可以救妈妈吗?你真的可以救她吗?”
我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声音透着自己都觉得可耻的乞求。“是,我们可以签个合同来证明我们的关系。只要你在这一年的时间里面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我说的话,一定算数。我可以为你妈妈找最好的医生,安排最顶尖的手术。只要你答应和我结婚,一切我都会帮你解决。因为我必须在今年完婚,希望你好好的考虑我的提议。不妨顺便告诉你,秦晋之好的长子都必须在30岁之前结婚。现在就快接近我30岁生日了,可以给你考虑的时间很有限,之所以选择你,是因为貌似朗朗很喜欢你。好了,赵小姐,希望你明天可以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再见。”
说完之后,他递给我一张名片就扬长而去。桌上的东西一口都没有动,我看着那些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提不起食欲。跟他妈如出一辙,在他们的面前,我好像都没有机会说话表明自己的立场。我缓缓地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随心所欲。脑子里面慢慢地逐渐清晰地浮现妈妈对我们好的一幕幕,犹如旧上海放映的老旧默片。爸爸已经离开了,难道妈妈也要离开吗?我可以眼睁睁看着妈妈离开我们?无论开心或是难过,妈妈都会扬起她坚毅的笑脸,迎接每一个质疑的声音。现在,妈妈的生命在慢慢的消逝,我难道不应该努力为妈妈去争取吗?无力地抬头看了一眼华灯初上的城市,这个璀璨的地方,承载了妈妈那么多的思念。为了这个地方,她绝尘地带我们离开家乡。只是因为,长相思,在长安。可惜,妈妈忘记了,长相思,摧心肝。十年之前,我不喜欢这里。只是因为,这里是爸爸长大的地方,是妈妈打算终老的地方。慢慢的时间就过去了,我也遇见了很多人,喜欢了很多人,自然而然的,也喜欢上了妈妈喜欢的这个城市。那么长久的时间,我们的生活里,没了他,多了很多个他和她。陪我们一起走过那么艰难的,那么多的,如歌岁月。我想起来,古老师应邀去国外的学校进行友好访问,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他都还没有来得及跟妈妈说出那句话,我怎么舍得就此让妈妈离开?我想起来,晴柔明年就高三了。妈妈还没有来得及看到晴柔考上自己喜欢的大学,我怎么舍得就此让妈妈离开?我想起来,妈妈的爸妈还没有原谅爸爸和妈妈,他们还没有看到我们长大后的样子,我怎么舍得就此让妈妈离开?想到这些,我的内心突然变得无比强大,透过昏黄的路灯,我仿佛看到了光明的未来。那么明晃晃的刺眼的绚烂,在远处,等待我衣不解带地去奔赴。回到家,晴柔果真没有时间回来。她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妈妈不会告诉她,而我,不舍得跟她说。看到妈妈恬静的睡颜,唯美得如同沉静的春月。妈妈,我们说好的,要看着你慢慢老去看细水长流。我们说好的,我们永不分离看花开花落;我们说好的,要一起看天边淡开的云卷云舒……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们的,就算是老天爷也抢不走你。妈妈,你放心,我会好好争取你的生命,绝对不会让它按原来的轨迹延续下去。眼泪滑落过我的脸颊,冰冷如寒冬厚雪。这个夏天怎么过得如此冰凉?我又是什么时候学会了哭泣?很小的时候就逼着自己学会了坚强。现在,为何觉得如此荒唐?我知道,除了接受秦青朗的提议,没有别的办法可用。我拿着他给的名片,毅然决然地拨通那个号码。手居然会颤抖,呼吸都不顺畅。“喂,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还是那个凉薄的声音。“我答应你。我们什么时候签合同?”
我尽量平复自己纠结不已的心情,看不到握着手机的指尖在猛烈地颤抖。“好,下午你来我的公司。”
一句话的交易,我没有能力预见的发展事态。简单,干练,利落,一点都不拖沓。是我预想的结果,也是我印象里面的那个秦总。只是不知道手机的那头是不是依旧有上扬的嘴角。我一个电话,就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决定了,悲凉地惨不忍睹,可是如若是为了妈妈,我什么都愿意去做,哪怕是像现在这样。下午我怀着无以言状的心情踏上去秦晋之好的路。秦晋之好,好像听小艳说过是一家很有历史和名气的婚庆公司,貌似是以创始人的姓和他的夫人的名字命名的。没有心思想这些,径自走进秦晋之好的大厅。我还是戴着我的黑框眼镜,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白色的T恤,淡蓝得泛白的牛仔裤。这是我在学校的装扮,一时半会还改不过来。一进大厅,前台接待小姐就满面微笑的朝我这里走来,“请问你是赵小姐吗?”
“我是。”
估计秦青朗提前和他们打过招呼。“请您这边走,秦总在上面等您。”
她在前面指引我走到一个貌似是领导级别的人才可以乘坐的电梯。“你乘坐这个电梯上25楼直走往左拐就是秦总的办公室了。”
依旧是可人得体的微笑。“谢谢。”
我对她报以虚弱的微笑,走进电梯,按下楼层。很快到了25楼,没有心情欣赏气派的装潢。我走到他办公室门前,刚想敲门,门就自己打开了。抬头一看,果然是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此刻,我应该也是面无表情的吧?“你来了,请进。”
难得绅士地把我引进他的大办公室。“我们现在就签约吧。希望你可以兑现你的承诺,越快越好。”
平时伶牙俐齿的我,突然发现多说无益,现在,我能够做的就是签约之后拿到钱给妈妈做手术,仅此而已。“看来你很心急,怎么,那么迫不及待地想得到那笔钱吗?还是火急火燎想要成为秦晋之好的总经理夫人。”
我明显听出是戏谑的声音,如此刻薄。我本想生气,可是发现自己居然懒得反驳。“秦总,我希望你可以明白。这个提议是你自己提出来的,现在我表示接受。但是,这个并不能构成你看不起我的理由。我们都是谎言的缔造者,谁都没有权利取笑对方。我们之间同样没有爱情,只是希望可以合作愉快。”
我继续面无表情的回敬他的取笑。他的眼神暗淡下来,不容置疑地开口,“好,我们签约。文件一式两份,你我各持一份,现在你可以看看合同的内容有没有需要更改的地方,如果没有就可以签字了。”
“不必看了,我这就签。”
接过他递过来的上好水笔,义无反顾的签下了“赵晴岚”这三个字。看着白纸黑字的合同,才发现自己已经断了所有的退路。他拿过文件满意地笑了笑,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他笑,竟然觉得一个人的笑容竟然可以如此残酷。这是胜利的微笑吗?“我的我已经事先签过。这一份是你的,希望你自己可以收好。钱我明天就打到你的户头上面,我会在我们结婚之前给你妈妈找最好的医生做手术。”
“好。”
“今天是6月14号,我们的婚期是下个月14号。因为下个月是我的30岁的生日,这个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关系你应该明白属于哪一种。在人前,你必须得叫我的名字。至于我的家人,你明天和我一起正式见见他们,早上十点我去你家接你。”
好似吩咐公司日常事宜的语气,没有感情,没有商量,没有权利,让我来回绝。“不用,不要去我家。我不想我妈妈和妹妹都知道,我们不可以私底下结婚吗?”
今天是星期天,晴柔已经回来了。我真的难以想象妈妈和妹妹知道我这样做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赵小姐,我希望你可以明白,你是要嫁给秦晋之好的总经理,不是普通百姓。你的照片会登上当地的各大媒体,每天都会有关于你的消息报道,你觉得到时候她们的心情会比现在告诉她们来的好受吗?你马上就会成为公众人物,知道什么叫公众人物吗?”
波澜不惊的语气像高中时班主任在交代考试的注意事项,原来一切真的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我说不出话,只是脸色惨白地看着他。要怎么跟她们说才可以最低限度地减少对她们伤害?“这些事情交给我,你要做的是让我的家人认同你,现在我要带你去做美容,你的眼镜也换成隐形。”
“可是我自己戴不了隐形眼镜。”
偶尔有戴,也是小艳帮忙,现在都已经毕业了,谁还会帮我戴?“工作需要,你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还有,你要学习穿高跟鞋,晚礼服,特别是旗袍,秦晋之好的夫人都要得体和简约。其他的事情以后我会一一和你交代。”
他拉开座椅站起来,示意我和他去美容院。不知怎么回事,我很讨厌他对我说话的口气,都是命令语气。而我,就是一台执行命令的机器。但是碰上他的眸光,我又有说不出来的畏惧以及些许的依赖,只是因为他说可以帮我和她们说清楚吗?我们两个走在一起肯定很不协调,他器宇轩昂,英气勃发,而我?脸色暗淡,六神无主,主要还是我的穿着打扮是符合不了他们的审美标准的。我承认,我骨子里是自卑的,所以我装的自己很不在乎,对一切都很不在乎。小艳说,我笑得最明媚的时候,最是忧伤。坐在车上,看到两边的风景一直往后退,飞快地,转瞬即逝。车上他一直叮嘱我以后需要注意的事情,我只记住了一点,就是,只要我通过他家人这关,他马上安排妈妈做换心手术。我一味地点头,好像浑身都没有力气,我知道是自己想要逃避。意识到自己这个可恨的想法,我立刻攥紧自己的拳头。指甲生生的抠进手心,感觉到疼痛,精神又慢慢恢复过来。疼到自己的眉心沁出了汗水才放松。他坐在我的身边开车,应该是不知道我的微妙变化。我咬住下嘴唇,让自己记住此刻的清醒。压抑克制自己,不要忘记对妈妈的承诺。“不舒服吗?”
他还是发现了,我的脸色应该是苍白得可怕吧。我摇摇头,不说话,虚弱地笑笑,他也就不再追问。我走进了所有爱美女性都渴望的顶级美容院,心潮不澎湃,还是和一个机器人任人摆弄。弹面,修眉,修指,换发型……突然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长那么长了,直垂腰际,柔顺,黑亮。是他说的,女生留长发会更好看的;是他说的,女孩子要多微笑,这样才可以变得更阳光;他还说了,女孩子要多给自己自信这样才会更优秀……这些我都依言做到了,可是他却看不到。做的很多事,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不管那些一起走过的岁月里抑或是独行的时光中,残存的只有我的回忆,现在,他在哪里?两年不见,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过得好不好?在哪个城市?陪伴在他身边的,又是哪一个倾城的佳人?好不容易弄好,这些可都是女孩子出嫁前必须要经过的程序。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穿上浅蓝色的滚边旗袍,上面绣满了华贵的牡丹,他说,他妈喜欢牡丹。耳着一副浅绿的玉耳环,手腕上戴着血红色的手镯,一如我滴血的心境。觉得很奇怪的东西,搭配在一起却有着超乎美丽的效果。原来世上真的是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转身走出去的,是一个我都不认识的自己。虽然华丽,却不真实的我,所以我不喜欢。他坐在厅外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背对着我看报纸,黑色的西装在灯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我努力找到自己的声音,让自己恢复理智,这些都不是我的。“我弄好了。”
还是鼓起勇气和他说话。抬头,凝眸,微讶,旋即是颠倒众生的微笑。他缓缓地朝我走来,伸出胳膊,看着我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兰儿,我们走吧。”
那么温柔的声音,似乎可以捏出水来。我得到这个机会,是不是也要感谢这个称谓?“赵小姐底子好,花不了多少时间,怎么打扮都很漂亮。秦先生,现在这样,您满意吗?”
给我化妆打扮的造型师小雅职业性的微笑。“很好,谢谢。”
回头看着我,“你这样感觉也不错,我们走吧。”
示意我挽住他的胳膊往外走,我知道,原来我也是在出卖自己并不怎么出众的色相。该是逢场作戏的时候了,他的微笑让我莫名觉得危险的警告。我只好挽过他的胳膊,脸上挂着得体大方的微笑,两人步调和谐地往外走。在走向他车子的路上,纷纷有人往我们这里看,啧啧声不绝入耳。无非就是些郎才女貌的叹词。从来不觉得自己长得有多好看,所以也就不当真。等到没有什么人的地方,我赶紧松开他的胳膊。“你是在扔烫手山芋吗?你就那么害怕和我走在一起?刚才表现还行。”
依然是戏谑的声音。“你要的不就是这种招摇过市的效果吗?现在我不是已经配合你做到了?你应该感谢我。”
我自嘲地回答他。“好了,待会我送你回家,顺便和你妈妈妹妹说我们的事。”
秦青朗没有跟我吵嘴。“今天晚上吗?一定要说?”
我像只斗败公鸡,垂头丧气地站在原地,不敢动,不愿动。“可以不说,如果不做手术的话。”
我又败下阵来,他怎么总是那么容易就让我溃不成军?不甘心地上车,他不说话,我也不开口。带我去专卖店买了很多的补品,说是要给妈妈,还给晴柔买了一台苹果最新款的手提电脑,说是第一次去我家,要做足功夫。有钱人的购物观,我理解不了。我只是跟着他走走停停,脚一直很痛,看来高跟鞋的魅力我是相得益彰不来的。他不让我拎东西,我也就不拿,自顾不暇地跟在后面。回到家门口,我怎么都不敢进去,温和的灯光还是跟往常一样照亮着我归来的路。妈妈喜欢前面带有一片空地的房子,所以古老师帮我们找到了一所远离市区的房子租了下来。她就是可以把空地跟变戏法一样侍弄地很漂亮。种满了爸爸喜欢的菊花和各色花卉。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花盛放,一直都有春色满园的暖色。我和秦青朗就站在小院子里,没心里去闻那些醉人的花香。满脑子都是她们在等我吃饭的情景,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带着一个男人回家?难以想象她们的表情。“怎么?要学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
刻薄地戏谑声还是不合时宜地响起。秦青朗自觉地上前按门铃,我不安地站在旁边屏息等待,开门的果然是晴柔。“姐姐,你们总算是回来了,让我和妈妈好等。这就是姐夫吧?姐夫你好啊!快进门吧。”
晴柔咋呼呼地一直在说话。我傻眼地看着晴柔,脑袋轰的就砸开了。她怎么会叫秦青朗姐夫?还说什么等我们?是怎么回事?我疑惑地看一眼秦青朗,他只顾着满面春风地走进屋,和妈妈说话,“妈,让您久等了。路上一直堵车,我们紧赶慢赶才回来的。晴岚,快进来啊。哇,妈,您看看您,做那么多的菜,累着了吧?”
妈妈笑眯眯地站起来,满意地看着秦青朗,“青朗,你们可回来了。昨天你打电话,我就一直盼着你快些来了。”
“可不是,妈妈今天早上就让我陪她到菜市场买好多好吃的,说是要做些南方小菜给我姐夫吃呢。姐夫,你看,这么多菜,今晚你可是有口福了。姐姐,你还愣着干嘛呀?赶紧带姐夫洗手来吃饭啊。”
晴柔拉过我,一口一个姐夫叫得顺口甜腻。我拉过秦青朗进厨房洗手,一个劲地朝他使眼色。问他怎么回事,他只是说天机不可泄露。我只差掐他逼供了,可是转念想想,我又不是他的谁,自然就没有这个权利。“姐姐,姐夫,快点啊。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晴柔的声音又在催。“先去吃饭,回头和你说。”
一个让我心灰意冷的招牌式微笑。我又不是你的客户,干嘛要这样对我笑?“好了,马上来。”
爽快得如同在他家。我满腹疑问地和他出来在饭桌前坐好,不自然的对妈妈笑了笑。“晴岚,你就别不好意思了。青朗都和我说了,你们的事我不反对,难得青朗肯这么对你,你要好好的珍惜。青朗,来多吃些。”
妈妈也是如沐春风的给他夹菜。“谢谢妈,您也多吃些。您放心好了,我会好好对晴岚的,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您可是要好好看看我有没有做到哦。所以,我给您安排了下个星期的手术,您好好准备准备好吧。”
妈妈只是点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做了些什么?怎么一口一个妈叫得那么亲热?整顿饭吃下来就我一个人食不知味,不是妈妈做的不好吃,而是我根本就吃不下。一心只想快点把饭吃完好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他从头到尾都是谈笑风生,幽默风趣,惹得妈妈和妹妹一直忍俊不禁,好像她们很久都没有这么高兴了。“妈,明天早上我来接晴岚过去见见我爸妈,您看行吗?”
彬彬有礼的这个人是秦青朗吗?“没什么不可以的,丑媳妇迟早都要见公婆的。去吧,晴岚,可别失了礼数。”
妈妈笑着说到。“妈妈,你说什么呢?”
我是真的生气,可是在他们看来却是害羞。“放心吧妈,有我在,我爸妈对这个媳妇会很满意的。我是十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遇到晴岚这么好的女孩。我爸妈疼惜她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喜欢她呢?对吧,晴岚?”
秦青朗嘴跟抹了蜜似地甜腻到不行。我很难把他和那个不苟言笑的秦青朗联系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理由让妈妈那么喜欢他。妹妹还是姐夫长姐夫短叫个不停。“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妈,晴柔,我就先回去了,改日有时间再来看您。妈,晴柔,再见”他起身告辞,还很有礼貌地一一道别。“好,晴岚,你快送送青朗。”
妈妈对我使眼色。我不情愿地起身,送他到楼下。刚才还是热情得像夏日的阳光般刺眼,现在在我面前的,又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鼓起勇气,还是要问清楚,“秦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都和她们说什么了?她们怎么会那么喜欢你?你昨天给我妈妈打电话了?你怎么会有我家的号码?”
“因为,”一个转身,“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只是提前把事情处理好而已。一个母亲,最抵挡不住的诱惑,就是有人承诺可以给她的女儿触手可及的幸福。我这个人讲究的是效率。最后,回去好好想想明天你该怎么做。今天我可以做的就只有这么多,明天你要做的可远远不止这些。”
又是扬尘而去的决绝。看来真的是人生如戏,只是,我没有演技。原来,一个母亲,最抵挡不住的诱惑就是有人承诺可以给她的女儿触手可及的幸福吗?夜风貌似还是有些冷的,我不禁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形单影只的如同深秋的过往。整理一下思绪,回到家中,晴柔就叽叽喳喳地问我很多问题。“姐姐,姐夫真的是好帅哦。不过我姐姐也不差,也是倾国倾城的,虽然这个城有些小。哈哈,可是姐姐,不管怎么样,姐夫人很好呢。对不对,妈妈?”
“好了,晴柔,你别闹了,去睡觉吧。晴岚,你今晚陪妈妈睡好不好?”
妈妈宠溺地看着晴柔,话却是对我说的。“知道了,我这就去睡。妈妈肯定是要交代姐姐明天见公婆的事,我才不凑这个热闹呢。妈妈姐姐,晚安啦!”
俏皮的我的晴柔啊,真的希望你永远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和妈妈走进她的房间,满屋子都是爱的味道,妈妈的味道在这个夏天让我觉得清凉。“快把旗袍换下吧,别弄皱了,明天穿着就不好看了。来,我帮你梳头。在我们家乡,女儿出嫁前一晚母亲都要为女儿梳头的。嘴里还会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早生贵子,三梳白发齐眉’之类的话。以前,妈妈没有得到母亲为我梳头,现在,我终于有机会尝尝为我的即将出嫁的女儿梳头的滋味了。我怕现在不给你梳,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也没有别的什么奢求,就是希望你们可以恩爱到白头。晴岚,妈妈不怪你,你瞒着我们,一定是有你自己的苦衷。好在现在,你肯带他回来让妈妈看看,妈妈不是不可理喻的人。我看得出来,青朗人很好,对你应该是不错的。只要你觉得是幸福,就去争取,不要管别人的眼光。生活是你自己的,不是要别人来指手画脚的,记住了吗?”
妈妈有一梳没一梳的挥动着木梳,这是爸爸当年送给她的礼物,那么多年,虽然老旧,可是她还是视若珍宝。“妈妈,我知道了。我会幸福的,就是为了你和妹妹,我也会努力幸福的的。”
我一定会很努力地让自己和秦青朗两个人看起来很幸福的。我从镜子里看到妈妈夺眶而出的泪水。我就知道,妈妈,真的是认为秦青朗是我要嫁的那个人。妈妈,是真的希望我可以和他白头到老。“明天去见他爸妈,要记得保持你最得体大方的微笑。难免会紧张的,可是只要你们是真心相爱,他爸妈也会接受你的。要注意自己说话的口气,可不能像现在这般没大没小了。你都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了,我却还停留在你们十年前的状态,殊不知,你们都是女大十八变的。吾家有女已长成啊。晴岚,你要尽好自己为人妻为人妇的本分,明天顺其自然就好。我的好晴岚,妈妈真的是,真的是,舍不得你出嫁呢。”
已然是泣不成声得全军覆没,原来妈妈还是会哭泣的,只是伪装得太好。我听得泪眼婆娑,只是一个劲点头含笑答应她。如果可以,真的希望妈妈一辈子都为我梳头。晚上躺在妈妈的身畔,是暌违已久的平静呼吸。妈妈,对不起,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