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一起，路繁花和王寡妇两人都是一愣，随后齐齐望向屋里的另外一个人——王小燕。只见原本躺在床上如同活死人一般的王小燕，此刻眼神中有了神采，她看着她们，因着许久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声音沙哑而艰涩：“我是……怪物吗？”

她再一次重复了刚刚的话。虽然她的声音很轻，但是，路繁花却从中听出了小心翼翼的试探以及那种在历经了无尽恐惧后的释然。没有人知道，这段时间王小燕经历了什么。她其实不是王寡妇想的那样，被刘二林那天的轻薄吓到了。一开始，她确实吓坏了，甚至想死的心都有了……她甚至想过，如果她真的被玷污了，她就趁着夜深没人的时候一个人摸到湖边，跳下去一了百了……但后来，刘二林却丢开了她。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刻刘二林看着她的身子，犹如看到什么怪物一般的眼神……后来，通过刘二林和王寡妇之间的对话，她才隐约意识到，自己的“不正常”。她活了这么多年，一心向往能够找到一个“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人，和他结婚，然后生几个孩子，组建一个圆满而热闹的家庭。以前，她心中的那个人是陈默。后来，她放弃了，但也还是希望能够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好男人。可……直到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结婚生孩子，她所有的渴望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笑话……而与她相依为命多年的阿娘，明明知道她“不正常”，居然一直瞒着她。更甚至，她以前还一自有心撮合她和陈默。王小燕其实很想问一句：“阿娘，你明知道我‘不正常’，我根本不能结婚生孩子，你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撮合我同陈默的？“是不是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笑话，一个玩意儿，你看着我这样折腾，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一个傻子？”

她不知道，阿娘为什么要瞒着她不说。但与其什么都不知道，做着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美梦，她更愿意做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人！也就是从那一日开始，刘二林看她如同看“怪物”般的眼神，便如同噩梦一样，缠得她日日夜夜不得安宁。然后，她就屏蔽了自己所有的感知，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直到刚刚，她听见路繁花说起什么“能治”、什么“手术”，她才恍恍惚惚仿佛抓住了噩梦中唯一一丝光亮般，猛然开了口。她双眼灼亮地看着路繁花，希望她能够告诉自己，她不是一个怪物。她只是生病了，只是生了一种“怪病”。路繁花原本以为自己的心是冷石更的，她以为自己见惯了生死和人性，鲜少有什么东西能够撼动自己。尤其还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但是，这一刻，她看清楚了王小燕眼中的希冀，她竟忍不住有些触动和怜悯。她开了口，缓慢却肯定地道：“你不是怪物，你只是病了。胎儿在母亲肚子里孕育的过程是极其复杂和神奇的，你只是在孕育的过程中出现了偏差，所以才得了这样的病。”

“是吗？原来我只是病了……”王小燕喃喃地重复着，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那是喜极而泣。原来……刘二林的那个眼神不代表什么，只是他不懂而已，她不是怪物，她只是一个病人……“燕、燕儿……”王寡妇激动地看着王小燕，“你醒了？”

她问的很轻，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吓到了王小燕，但声音里却控制不住颤抖。她实在不能相信自己看到了，燕儿……竟然醒了？她是真的醒了！不是自己的错觉！也不是自己在做梦！她甚至忍不住想要扇自己一巴掌，看看是不是会痛！“……嗯。”

王小燕原本不想回答，但看着王寡妇激动欣喜的脸，想着她这段时间对自己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终归还是心软了。“这段时间，让阿娘担心了。”

“不辛苦，不辛苦……只要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王寡妇说着，声音止不住地又哽塞起来。她这一次却没有像刚刚那样哭出来，只是急急一个转身，背过了身去默默地擦着眼泪……她不想当着王小燕的面哭，让她担心。王小燕看着她的动作，心情只觉得一阵窒闷和难受。她不能原谅王寡妇对她的隐瞒，但是她也无法忽略王寡妇对她的疼爱。这么多年了，王寡妇对她是不是真心疼爱，她心里很清楚。想着，她心里最后那一点怨气也都消散了：“阿娘，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而且，繁花姐姐还能给我治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怨恨王寡妇，唯独她不能。不单单只是因为她和王寡妇之间的血缘关系，更是因为王寡妇这么多年来对她的付出。哪怕她有错，也比不过养育之恩。王寡妇一听，也笑了，再不哭了：“对！对！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她抹了把眼睛，重新转过身来。王小燕见状笑了笑，转而看向路繁花，道：“我想做手术。”

路繁花一愣，从刚刚王小燕的话来看，不难猜出她听到了她和王寡妇的对话。所以，她应该也知道，做手术是有风险的。“你想好了？”

路繁花问。王小燕没有任何犹豫，坚定地点点头：“想好了。”

哪怕不能生孩子，哪怕只是做一个“表面看起来”正常的人，她也想变成一个和别人一样的人。路繁花见她这样便也不再多言，只道：“既然想好了，我这里有一份‘手术同意书’，让你阿娘签了，就可以开始着手准备做手术的事宜了。”

王小燕闻言，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路繁花，一副任由她安排他的样子。倒是王寡妇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手术同意书’？那是什么？”

“我早就说过了，但凡是手术就存在风险。为了避免手术过程中发生意外，而闹出医疗纠纷，所以在手术之前必须由病人的‘家属’签一份‘手术同意书’。”

路繁花解释道。王寡妇一听，一下犹豫了，一旁的王小燕却是面不改色地道：“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