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瞬间愣在原地,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桑九的视力自然不会差,猜的没错的话,他应该也看到了自己的脸。身子一矮,就缩了回来,低声喊了一声“我靠!”
看见我和桑九不寻常的表现,陈浩博表情略微变化了一下,随即也缩回来,躲在灌木丛下,声音颤抖的低声道:“这,这怎么回事儿?”
我一把抓住陈浩博的手腕,示意他把声音再压低一些,轻声道:“你忘了?咱们刚来的时候,发生的那些事?”
他有些吃痛,轻轻挣扎了一下。“我当然记得,我是说,为什么那人的脸和你一模一样!”
说着他就想挣脱我的手,看样子是要冲下去和那几个人对峙。桑九一把按住他,陈浩博挣了几下发现纹丝不动就不再试图挣脱,而是就势坐下来,“在这里躲着干什么!那尸体和我们又没关系,你们不想弄懂到底怎么回事吗!”
我长出一口气,甩了甩头,低声道:“都已经发展成这个地步了,既然已经发现了反常,就不用急了,这说明我们从山上下来的决定是对的!”
“比起为什么那个人有着和我一样的脸,我更感兴趣的是当时的尸体到底是被谁搬走的。”
我探出头,面无表情,如果下面的一幕就是我们所经历的那样,那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难得的上帝视角。桑九和我想法几乎一致,陈浩博没有表态,他的上层领导一定是让他完美扮演好这个角色,所以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做的越多,错的就越多。我们仔细看着山坡下,却发现我们交流的这个时间里,车上的人已经全都下车了,他们围在尸体周围,听不清在议论什么。“不对。”
桑九轻轻吐出两个字。的确不对,这与我想象的不一样,按照我的想法,我们陷入了时间循环,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解释在过去的几天中我们所经历的所有不寻常。看见那张和我一样的脸的时候,我就有了最初的推断,从尸体被我扔下去开始,我们时间开始进入弯道,尸体落到地面上,阻挡了过去的我们所乘坐的那辆破旧客车。过去的我们下车调查尸体,然后发现尸体不见,一直到我们所住的酒店,并且在酒店房间里丢失了第一块厂牌。这些事件按照我最初的推断来看,也许我们从这里离开之后,就会发生,而且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们自己。下边的我们也会走过和我们一模一样的路,来到另一个林城车辆厂,从山坡上下来,丢下尸体,开始新的一轮循环。这是我们所接触到的影视资料和文学资料里最常见的一种把戏。我并不排斥接受这个设定,也并不惧怕这种事情的切实发生,只要我们知道我们处在什么境地里,既然能够进入这种循环,就一定有脱离这种循环的办法,只要找到那扇门就可以了。但是现在我们所看见的东西,无法解释。时间循环很好理解,在一定的时间里,无数次的重复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到某一点终止,又在终止的那个点重新开始,所有的经历都是相同的,说过的话,受过的伤,在某一个特定的时间点,这些一定会发生。可现在,山坡下的事情,我们没有经历过。桑九并不笨,他显然想到这点之后,才会说出“不对”这两个字。我敢肯定,只要是个有正常思维能力的人,在看见一模一样的自己之后,根据自己经历过的场景,都会在第一时间联想到时间循环这种设定。因为市面上这种题材的作品太多太多了。“当时的乘客没有下过车,而且车上的乘客也没有这么多。”
桑九笃定道。“难道是车里的“我们”已经意识到这是个循环,从而在某个环节上做出了想打破循环的措施,试图通过改变发生过的事情来破坏条件,让时间回到正轨?”
我摇了摇头,“这是不可能的,即使在时间循环里的时间线是个圈,那也要遵循时间的顺序。我们是事件的亲历者,我们从羊城一路颠簸到这里,所有的经历都只有一遍,说明我们现在经历的事情就是所说的循环里的第一轮。”
这个逻辑是对的,就算是意识到循环,并开始采取措施,那也是我们和我们之后的循环里该做的事情,绝对不是我们眼前的那些个“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我看向陈浩博,发现他的姿势很奇怪,胳膊挡住自己的一边脸,并且尽可能的将头埋得很低,似乎并不对下边的场景有很大兴趣,他没看到自己的脸吗?我仔细看去,能清楚的看到下边的人群里,“陈浩博”指着尸体正激动的说些什么。他不可能看不见,但是他现在的表现,主修过4年心理学的陈浩博说过,无意识下将自己与身边人之间制造障碍的动作,说明这个人现在很焦虑。看见自己的脸,没有惊讶,只有焦虑吗?人在什么时候会焦虑?在我眼里,他的无措和紧张更强烈一点。我和桑九对视一眼,点点头,他拍了拍陈浩博的肩膀,“陈老板,那些虫子飞回去好久了,你能不能去帮我们把把风,我们打算去把尸体搬回来。”
“把风可以,但是现在偷回那具尸体还有什么意义?”
陈浩博站起来,拍了拍腿上的土,爬到山坡顶上去。直到他的背影变得很小,桑九的声音才传过来,“张老板,我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做,但是刚才他说的那句话有问题。”
我微微错愕,“有什么问题?”
他很严肃,“你知道人说话的时候,都是有重音的吧?”
我点点头,桑九继续道:“他刚才那句话的重音,在‘现在’这两个字上。”
我恍然大悟,“也就是说,他强调的是‘现在’,在这个语境里,换一个角度来想,如果在之前去偷回尸体,在他的认知里是有意义的!!”
“没错,我们想想,在之前什么时候,偷回尸体,对他来说是有意义的?”
桑九思忖道。我闭眼思考,从尸体掉下去,到被发现,再到被乘客围起来,这是三个时间点,两个时间段。陈浩博所说没有意义,指的是尸体被乘客围起来的时间,那就是在被围起来之前被偷走,才是有意义的。但是桑九只是说搬回来,在他的话里又变成了偷,也就是在尸体被发现后搬回来,才叫做偷,然而我们下来时,尸体已经被发现了,那几乎就锁定了,只有尸体在被人发现,并且没有被围起来之前偷回来,才有意义。意义是什么?我能想到的,就是只有在那个时候被偷回来,才与我们当时经历的事件是完全吻合的。“我靠,张老板,他这么做,不会是为了给我们营造一个我们被困在时间循环里的假象吧!”
桑九差点喊出来,我立刻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恐怕是的。”
我点点头,“但是能架构起这个计划,下边的人,必须和他事先就交流过。”
桑九点头称是,随即又摇头,“可是下边没有按照应有的计划来,这个计划里有个变量?”
我看向下方还在激动说着什么的“陈浩博”,突然笑了,“变量,应该是下边的耗子吧。”
“你是说,下边人群里的那个,是真的陈老板?”
桑九突然明白过来,“只有他知道我们真正经历的是什么,所以才可以在计划里做手脚!”
我完全懂了,陈浩博在被掉包之后,在对方的威胁下,答应了对面的某样要求,在我们必经之路上,做了这样一个陷阱,但是他也不是蠢货,自然知道应该通过什么方式来向我们传递信息。对面的那个势力,把陈浩博掉包,让一个假的陈浩博来到我身边,看来他的目的并不是引导我们去做什么,而是要阻止。在我们陷入时间循环的怪圈里之后,想的越多,我们被困住的几率就越大。这是一个聪明会被聪明误的必死局,只不过他们低估了耗子,也低估了我。他们一定有后手,而且会更赤裸,更直接,倘若没有,那也就没资格与我为敌了。我看着下边同样站在尸体旁的那个“桑九”,脸一模一样,说明我们找上桑九的时候,就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提前安排了这场诡计。我回头看向山坡上那个望风的陈浩博,是时候该做点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