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早晚会追赶上来。”

（一）“前方一公里，到达附二区交界，前方400米拥堵，预计通行时间20分钟。”

车载AI里传来甜美的合成音，听起来与常人并无二异。正值一年中最舒适四月，大洋城的气温却还是和前几个星期那般清冷。车外是熙熙攘攘的人和烦人的车喇叭声，车内是一位安静等待的女士和她的两位“好大儿”。“前方拥堵，需要薇和您聊会天吗？”

“你还买了一辆定制车，不过坐起来确实舒服。”

乔伊尔盯着游戏机，和奈恩一起戴着兜帽窝在后座里。“要不是很多车往外出租的时候不让运小动物，我才不会买这个。”

“拉倒吧，你都把猫寄放在别人家了，这个车在你养猫之前就看了好久了。即使是为了猫买，也不用把车头定制成撞击加固，把车玻璃改成反破防弹的吧。”

奈恩靠过来，把头搭在前座后面。“缪，缪。话说你在出走前把小芭菲放到哪里去了。”

“是我一个朋友的家里，他家里有两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徒儿，芭菲放在他那里你就放心吧。”

缪轻踩油门。“坐稳一点，别把你磕着。”

（二）事情要从三月份那会儿，X来缪家说起。那时他带来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比尔那个倒霉蛋的。第二件，则是那老家伙的私事儿。众所周知，恶魔作为这世上五花八门的种族之一，必然有着很多奇特的习俗和丰富的类群，而且他们之间关系与阶级相当紧密，也必然会产生很多让他们自己头疼的事情。就像这次，X的老家拜托他去参加一个仪式，尽管只是他们同级的亲戚之间的一个小小的活动，也让他头疼了好久，接连拜托了好几个人，只有缪这里答应了。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要搁在平时，他可不敢去拜托这种人去干这种私事。其实就是有个开疗养馆的亲戚，家里有几个准备入职的小梦魔，需要进行一次实习性质的梦境回溯演练，但是X他老人家活的长，对于这种事情已经参加过无数次了，何况这件事还和自己的工作刚好撞上，就只好商量着，拜托别人去，美其名曰：“只是按着这么几个人来回薅，从发展的眼光来看就太过时了，在工作前多了解其他种族，可以比同龄人接受更加丰富的经验。不用担心，都是我的同事……”于是乎，在好几个与恶魔熟悉的熟人里面来回碰撞，无可奈何地找到了缪。他一开始还以为整个过程会很麻烦，毕竟是与恶魔相关的事，这个家伙可对这些敏感的很，结果呢，因为自己唠唠叨叨，整个过程顺利地让他感到不可思议。至于缪，她本来想自己一个人悄悄地去，然后不声不响地回来，结果这两个家伙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提前坐上了后座，开车门的时候就突然从后面蹦了出来。而且，还打包好了行李。道路依然有些拥堵，不过好歹能动，蛄蛹了十多分钟，可算是到了交界关口。果然，一过关，车一分流，道路又瞬间通畅起来。沿着导航给出的最近最安全的道路匀速前行，沿途的风景极具区域特色，就像是一区大多数是人类和亚人一样，二区的恶魔人口占据全部宜居地的70.5%，虽然其本身人口基数相较于人类和亚人实在是少，但是现在聚在一起，抬头望去，净是顶着不同形状样式的角的居民。“这里没怎么变样，就是人多了点……现在也不是他们的节日或盛会啊。”

缪自言自语，“倒是没有以前堵……”“奈恩你老家就这的对吧。”

趴在左车窗的乔伊尔如是说。“我老家在二区的东南部，是全城最大的红灯区。”

他趴在右车窗上，“如果没有什么事，都这辈子都不想回去第二次，尤其是那位大人的产业。”

“哪位大人？”

“四遗君之一的莉莉丝，准确来说，除了他还有其他合作者。”

缪答道，“都是些契约贩子。”

奈恩：“而且他还经营着很多产业，根据权能和‘契约’，他还有权管理每一个魅魔和梦魔。”

“哎，他是男的吗？”

乔伊尔有些许疑惑，“我一直以为他是女的。“笨！”

奈恩一本正经的说，“这个‘他’只是平时的统称啦，纯粹的魅魔是可以根据自身的欲望变成任何形态的，根本不用纠结所谓性别。”

乔伊尔突然凑近。“哎~那你也可以啦。”

奈恩一把推开他的脸。“我当然可以，只不过现在力量还很微弱，权能上也有限制，只会一点点，只是微微变一变头发的长度和外貌体态而已了。”

“这样吗，有点无趣哎~”“我还以为你会变成女孩子或是兽人那样的。”

“女孩子倒是可以试一试……不对！我拒绝！”

“真扫兴。你把你的尾巴挪挪，压到了你可别怪我。”

奈恩还在调整身体姿势，乔伊尔见状，准备自己把他的尾巴挪开。他刚刚碰到他的尾巴尖，奈恩直接一个激灵，尾巴像受惊的猫那样竖起，差点从车座上蹦起来。“你干嘛！这个别人不能乱碰的！”

他注意到奈恩的脸有点发红，瞬间就来了兴致。“哎哟，都几岁了还那么害羞。”

他打趣道。正当他俩吵得起劲，缪突然一个刹车，差点把他俩从位置上框出去。乔伊尔的额头很不幸撞到前坐上，所幸前座包了一层软垫，不然他的头上就要红一大片。“喂，搞什么啊！”

乔伊尔摸着自己的额头，朝缪吼道。“前面怎么了。”

奈恩趴过来，朝前窗张望。“前面不能走。”

她平静地说，“如果乖乖的等着，可不是什么好主意……”“怎么了，前面不是好好的，那我再从新规划……”还未待车载AI规划好新路线，缪就提前把它关掉了。“二区的路我很熟悉，不用导航了，我知道一些小道，可以很快到达那里。”

说着，缪一个拐弯，拐进一条不起眼的小道里。她猛踩一下油门，车辆向前冲出去，飞过了一个又一个坎和小坑，前后座的减震效果并不一致，现在抱怨也来不及了，奈恩和乔伊尔只能老老实实系紧安全带，在后座保卫尾巴骨。乔/奈：祈祷nia。不到10分钟，他们就拐到了疗养馆所在的沿海公路上。“卧槽，这路真废人……我感觉我的屁股已经不是我的屁股了。”

“虽然你说的话我大多都不赞同……但这句除外。”

奈恩如是说。“哎呦，小孩子要多听大人的话，你看前面那位一点事都没有，我怀疑这车的减震只做了前一半。”

“抱歉~”缪的嘴角上扬了一个像素点。“哎，乔伊尔，她在学你的语气说话哟。”

刚刚还在尾巴骨的痛苦中皱眉的奈恩，一得到机会就开始嘲讽乔伊尔。“小东西！”

（三）“不是吧！这么大的疗养馆！还在海边这么好的位置！还有堪比部城的恒温设备！最关键的是，还不用我花钱！”

“Ohhhhh！”

“好耶！”

此刻，乔伊尔和奈恩就好像一对亲兄弟（小孩），在偌大的室外停车场欢呼雀跃，好不快乐。“你们两个小声点，多大的人了，还有，赶紧帮我找个服务生，让他用推车来搬运我们的行李。”

好不容易把这俩人支走，缪走到一旁的终端机，花钱办理了他们的单次疗养卡。谁让他们两个私自参与这档子事儿呢，毕竟那老家伙只给了自己一张卡片。“哎！缪缪（喵喵）老板，咱回来哩！”

乔伊尔和奈恩在不远处朝她挥手。紧跟过来的服务生熟练地把行李装车打包，然后带着他们以最短的路线走到大厅，帮他们料理好一切事务。大厅的装修介于古典与现代之间，灯光明亮柔和，大厅中央的造景发出令人放松的白噪音，温度也舒适，每一个来这里的人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神情。办完手续，服务生把他们引到大厅的休息处。“情况特殊，还请客人们稍安勿躁，请在这里稍等片刻，您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按桌子上的铃，或是到一旁的服务台自助，相关人员准备完毕后马上就来。”

服务生走后，乔伊尔和奈恩打量起周围。“真不错，这里算是来过最好的地方之一了。”

奈恩的眼睛闪闪发光。“确实。”

乔伊尔埋进柔软的沙发里，“我说啊，老板，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是穿着你这身衣服。”

一旁闭目养神的女人身上穿着黑色无袖长裙，胸部靠下和腰部都缠着紧紧的皮质绑带，无论何时都套着一件有着夸张毛领和长度的标志性黑色斗篷，一直延伸到脚踝的地方还有一圈细细的绒毛，外表短短细细毛面夹杂着几乎看不出来的烟纹，斗篷内里却是如同血肉般颤动的纹理与深红，里面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披着一只巨大的狼的新鲜的皮，把人密密地裹起来，与外界形成一道完美防御的墙，手上的黑色长袖手套和攻击用的荆纹十戒，和温暖舒适的环境还有穿着轻松的人们一对比，确实是不怎么合适。她只是挣开一只眼瞄了他一下，便继续闭目养神。“它只是让我感到些许舒适，才会经常穿在身上。”

她睁眼缓缓坐正，伸了一个懒腰。“待会还要到更衣室，在这之前穿什么都随心意。”

“不理你了。奈恩，和我看看那边的公共书柜上都有些什么。”

一旁高大的书柜上摆满了免费借阅的书籍。“好多精装书，那边还有漫画耶。”

“哎真的吗，让我康康！”

乔伊尔循声来到奈恩旁边，一个一个看着上面摆的书。“《简家江湖异闻录》《古海先生》《黑犬与白鹰》《akuma man》《霸騎》《你不曾注意阴谋得逞者的……》……”“虽然是全套的，但是这些作品我都看过了。”

“不过咱都等了这么久了……”说什么来什么，马上就有人前来告知他们去更衣。片刻后，他们都换好了馆内特制的丝制睡衣，服务生在出更衣室前还往每个人身上喷了味道特殊的香水。“这个衣服好舒服，不知道卖不卖。”

奈恩揉搓着细腻的面料，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即使是卖，咱也买不起的吧。”

乔伊尔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把他从云端敲了回来。“哎呦，你总是破坏我的好心情。”

“确实不错，我可以订做几套。”

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边。“这一件就感觉好多了嘛。有度假的感觉了。”

她顺带理了理奈恩的乱发。乔伊尔略过一旁高兴的奈恩，上下打量起来。“你怎么只脱了斗篷没换衣服”“……”“三位客人，梦疗师已经准备好了，还请移步疗养室，等会仪式就要开始了。”

（四）服务生走上前推开门，随后侧身把他们引进去。进门就看到了一大一小两个人，一个高大的女人和一个少年，那个从外部的服饰来看，那个女人多半是那位少年的导师。二人随即向客人们致礼。“客人们，我是梦疗师潘斯特安，这位是我的徒弟，他的名字还不必说，这一次由他来带你们链接梦与过往，虽以与我学习多年，但这毕竟是第一次实践，手法尚且稚嫩，还请各位包含。”

“关于梦疗师的传闻我已听闻许久，今日有幸见到，心中怀有些疑问，可否向女士您询问些许。”

乔伊尔注意到缪有一点点紧张。“无妨，您说便是。”

“我们可否拖延片刻，到别处去谈，这也是为了你们好……”“二位，你们有何意愿？”

潘斯特安转身询问道。“没事，我们就等一会，也不差那一时半会儿。”

“那便好。”

潘斯特安微笑着对着少年说，“你先带着这两位前往梦疗室，我片刻就回。”

目送着老师与缪离去，少年便带领他们走进一旁的房间。房间里面与外面截然不同，里面挂满了柔软的布料，地上一层层地铺着厚重柔顺的地毯，灯光微弱，但是很柔和，房间的正中央是三个叶片型的池子，顶端簇在一起。池子里面装满了清澈透明的液体，在顶端法术装置的作用下不断波动，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赋予生命，从池子里蠕动着爬出来。他俩看着池子里的液体，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嫌弃的声音：“咦~”“二位客人，请到一旁的沙发上等待，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会去通知服务生。”

说着，他又拿来几个枕头，放在如同床铺一样的软沙发上。“沙发需要开暖炉和加湿器吗？”

“不用了。”

奈恩说，“我们现在需要一点点时间来接受这个……额……装置，是吧？”

“这个待会要躺进去，不过不用害怕，无论他们经历了怎样的梦境，体验过的客人都觉得在这里面睡一觉会让身体很舒服。如果现在觉得害怕的话，可以先轻轻地摸一摸。”

于是乔伊尔伸出手，慢慢的把手探进去，指尖刚刚碰到液体的刹那，仿佛有一道颤动的线从指尖传到他的身体里，他探进去摸了摸，液体不凉，和人的体温相当，质感像是融化的史莱姆，但是非常滑，甚至不会沾到皮肤和衣服上。一伸进去就会迅速包裹住。他把手拿出来，手就像刚刚涂了护手霜一样，还有点舒服。“真是神奇，以前只在教材上看过，大洋城独有的梦疗，常用于治疗精神伤害与缓解心理创伤，以及未成年心理帮扶。”

“毕竟大洋城的位置与环境特殊，人们不得不把重心放到精神的稳定上，而且无法像其他城市那样安装大量的义体”他微笑着，“不过，这也为大洋城带来了其他城市无法攀登的法术力量、源源不断的能源和发达的生物科技。尽管处在这个地理位置谈不上安全，但是让血肉有了与钢铁抗衡的力量，再加上自身实力与这天然的屏障，让大洋城在保留比其他城市多得多的传统与特殊文化的同时，也能在竞争中轻而易举地成为顶尖之一！”

奈恩心想：“话虽如此，他看起来骄傲过头了。”

“我听说，别的城市都认为大洋城是个奇怪的地方呢，尤其是巨塔城，听说他们一直觉得我们是一群造作古板的家伙，我也没有去过，也不敢问。”

“呵，那些黄沙里的家伙怎么……”“打住打住，再聊下去你们就要发动血战了。别在这里脑内斗蛐蛐了。”

乔伊尔分开他们两个。“对哦，毕竟巨塔的义体机械很发达，和大洋都是顶点之一，再加上文化差异，还有大洋城那些外地人接受不了的风俗，有这种刻板印象很正常，再说了，咱也一直觉得人家是个一根筋的大老粗呢。”

奈恩如是说。“emmm…确实，这个老冤家，没了的话还感觉少了点斗争的乐趣，不过，我还是觉得自己家是最好的。毕竟大洋城用它的方式几乎接受了一切，包括那些被其他城市无法接受和受限制的人们。”

“确实是啊。”

说到底都还是小孩子，过了一会就坐在一起聊的不亦乐乎，乔伊尔在此刻彻底成了多余的家伙，这对他倒无所谓，毕竟这里那么舒服。“你也是学徒吗？我只见过人类给魔和魔女当学徒，还没有见过魔给人类当学徒呢。”

“啊，这个吗……她很厉害的!”“那你可得给我好好讲讲……”又过了莫约二十分钟，缪才在潘斯特安的带领下来到这里。“小朋友们看来相处的很愉快嘛，我都不忍心说你玩忽职守了。”

少年立马站起身，向老师鞠躬道歉。“开玩笑，开玩笑。”

尽管灯光昏暗，看不清人的脸部细微表情，乔伊尔却感受到了她的些许紧张。排除工作上的可能，一定是刚刚缪和她谈话的内容。相比于她，缪倒还是平常那张脸。“好啦，先由我介绍一下，待会各位要躺倒这些‘梦池’里面，大概过上2~3秒就会入睡，随后由我和他操作你们去回溯你们每个人相遇之前的部分过去，当另外两个人体验其中一人的梦时，那个被体验的人就会进入另一个睡眠层次，回溯前我们会把梦中的视角和内容做些许处理，也就是用旁观者的视角，但是会带入些许当事人的情感，好让大家有更好的的体验。”

“老师，这次不是我单独操作吗？”

潘斯特安就像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样……“请放心，不用担心自己的隐私或是秘密。尽管没有任何规定，我和他都会在这次仪式结束后用特殊处理方法强制遗忘本次的内容。毕竟，他人的事情不宜知道太多。”

“现在，请躺入各自的梦池，仪式马上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