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女子撑着伞走上石桥,袅袅娉婷,美得像一幅画。楼上公子靠着窗,展开折扇轻轻摇着,目光追随着楼下那个青衣女子。小二上了一盘烧鸡,一盘青豆,二两茉莉香陈酿,谄笑着招呼道:“客官您慢用!”
公子微微颔首,用筷子夹起一个鸡腿撇出窗外。“师妹,好久不见。”
“甚是想念啊,三师兄。”
桥上的青衣女子提起酒壶仰头倒酒,调笑的声音四面八方涌过来,“这酒欠了股劲儿,烧鸡倒是不错。”
随即毫不顾忌地啃起了鸡腿。公子微微皱眉,盯着原本放着酒壶的位置摇头轻笑。究竟还是着了她的道儿!嗐,她倒是潇洒,却累得离雨门上上下下都不得潇洒。想起师父一袭黑衣站在离雨门高高的石阶上,不嗔不怒,轻飘飘的下了一纸离雨令的样子,他忍不住为她捏一把汗。“师妹,师父下了离雨令。”
女子微微一怔,嗤笑一声,三两口啃完了鸡腿,就着一纸令符擦了擦手。“莫慌,他又不是第一次下离雨令了。”
“现在毕竟不同,你是离雨门少主,天下皆知……”“少主?呵,当上门主之前我起码得先活着吧?”
女子清脆的声音四面八方传来,和着清风,竟有几分苍凉意味。“我九岁,得离雨令,天下追杀。我十九岁,成离雨令,人人欲得。而今又来寻我作甚?我好好活着不行么?”
公子举箸无言,半晌,沉沉地叹了口气,“师妹……”“三师兄,你又舍得抓我回去么?”
酒壶已回归原位,桥上倩影消失在桥头。怀中那张离雨令触手滑腻,掏出来全是鸡腿味儿。容与翻了个白眼儿,刚被勾起来的那点儿伤感影踪全无!师父下了离雨令,看来几个师兄逮她不是一天两天了。三师兄生性洒脱,自然也不愿拿离雨门的条条框框来拘泥她这个小师妹,何况又打不过她,不足为惧。其他人可不都那么好糊弄。果儿叹口气,心底默默盘算着:小师兄一向最疼她的,只消她抹几滴眼泪,他定然狠不下心。二师兄倒是厉害,却重情义,只要同他喝顿酒便好了。至于大师兄……虽然心软,却认死理。他觉得对的事情一定会去做。不巧的是,对他来说,师父说的都是对的。难搞哦!屋顶横卧着的红衣公子轻轻敲着瓦片,目光追随着那个撑伞的青衣姑娘,混迹在青石小巷。雨不大,小巷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唯有她慢着懒散的步子,咬着冰糖葫芦。呵,抓她回去可不容易。虽说师父下了离雨令,可她脸上又没写着“离雨门大小姐”这几个字,谁知道离雨令要抓的是她?这等消闲,不知心底又盘算着什么鬼主意。想起老三自怀中摸出一纸鸡腿味儿的离雨令,阳林忍不住垂眸低笑。这一笑间,春花尽绽,草木低垂。小巷尽头,无边雾气蔓延过来,公子敛了笑意,微微蹙眉。手掌翻转,指间捻起数枚花瓣,待见到来人,又自隐了去。原来是大师兄和小师弟,阳林抱着臂膀,唇角带笑,看小师妹如何应对。“呀!两位师兄别来无恙?”
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果儿满脸堆笑,迎着雾中走出的两个公子,一个不苟言笑,一个满眼欢喜。“果儿近来可好?”
青衣公子迎上来,执起果儿的手,亲密的毫无忌讳。果儿撅起嘴,一把打掉他的手,“不好。我不要回去。”
洛川轻轻一笑,也不计较,“你不愿,我不勉强。我是真的有些思念你。”
说着拿出一支竹笛递给果儿,“你走后竹林过于清净,闲暇时便刻了这个,想着哪日见到你时赠与你。”
果儿接过来,这竹笛是个极普通的竹笛,粗朴简雅,不含一丝妖力,显见着是亲手一刀一刀刻出来的。洛川伸手捏了捏果儿的脸颊,轻轻道:“你带着它,日后走南闯北也有个牵挂,做危险的事情时要多考虑些。”
果儿摩挲着粗糙的大掌,鼻头一酸,转过身去,“小师兄你最讨厌了!”
看着这番场景,白衣公子几次三番欲言又止,似乎是终于斟酌好了话怎么说。正准备开口就被果儿一个熊抱堵了回去:“大师兄,难为你找果儿找得这样辛苦……”流沔一僵,顾不得粘在后背的糖葫芦,连退三步,“师妹,莫要逾矩。”
开玩笑,师父满江湖通缉小师妹,存了什么心思洛川看不透,他还能看不透?果儿抓住时机一闪身百步开外,糖葫芦都不要了。大师兄软硬不吃,定是铁了心的要拿她回去,此时不跑更待何时!流沔眉头微皱,一抬手流光乍现转瞬即逝,几个呼吸间就把人扯回来。他牵着流光,垂眸道:“师妹,听话。神祭台中出,此番,大是不同。”
的确大是不同。师父居然将洛灵锁交给大师兄来逮她。果儿求救的眼光望向小师兄,洛川叹了口气,“你觉得我打得过他么?”
屋顶的人看够了戏,飞身而下,于漫天花雨之中夺了流沔手中流光,翩然落地。红衣公子俯身见礼,“见过大师兄。”
阳林是个见鬼说鬼话的,见了流沔自然遵守门中规矩。若不是出场太张扬,又顺手夺了洛灵锁,这礼数周全是无可挑剔的。流沔面色如常,这个二师弟他打不过,只能讲道理:“现今师妹的身份天下皆知,禺谷一族本就蠢蠢欲动,神祭台又……”说着叹口气,“唉,总之是不太平。”
果儿心里七上八下,只见大师兄抬眼环视一周,最终把目光落在她身上:“小师妹孤身在外……”阳林微笑,再次礼示大师兄:“阳林明白。只是,师妹出走前,阳林还欠着一顿酒。师妹此番回去,不知又要面对什么。可否请师兄念在同门情分上,容阳林偿了师妹这顿酒,然后亲自带师妹回去。”
流沔能不容么?他们师兄弟几个加起来也未必是他的对手。见他沉思着正要发话,阳林又恭敬道:“师兄放心,阳林必护师妹周全。”
洛川笑笑,冲流沔道:“你打得过他么?”
流沔又叹了口气,望了望果儿道:“也罢,由得你!”
说着消失在蒙蒙雾气中。洛川一拱手,对阳林道:“有劳二师兄。”
又对果儿眨眨眼,随即走进雾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