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五月，粉白的苹果花正开得羞怯。放眼望去，一整片果园的苹果花洋洋洒洒，纷然落地。八九岁的小女孩穿梭其间，时不时地掐下几朵任其飘落，留下一簇中开得最大最结实的一朵。等夏天过去，秋天来了，这些花儿就会长成又大又红的苹果。她就可以摘下苹果每天去集市上卖，卖来的钱可以买够吃一整年的粮食。这是阿娘留给果儿唯一的财产。园边的大路上，几匹马飞驰而至，掀起滚滚尘烟，一个黄巾汉子勒马道：“大哥，不见了！”

为首的汉子皱眉沉声道：“给我找！”

果园的果农们吓得四散奔逃。一个汉子大吼一声：“都不许跑！”

说着一箭射死三个逃跑的果农，箭法奇准。三支箭杀鸡儆猴，果农们个个噤若寒蝉，一动不敢动。射箭的汉子又吼道：“有没有看到一个紫衣服的女人跑到这儿？”

众果农吓得噤声，无人回答。黄巾汉子拔出刀，一刀砍死一个男人，恶声恶气地质问旁边的农妇：“说！有没有看到一个紫衣服的女人跑到这儿！”

农妇呜呜咽咽，哭死去的男人：“你杀死了我家男人，让我们可怎么活啊！”

汉子没了耐心，一刀穿过农妇胸口。满头白发的里正颤颤巍巍跑过来，“几位大爷行行好，饶了我们吧！这乡野山村的，怎么会有穿紫衣服的贵人，都是些穿粗布衣服的乡妇，放过我们吧！”

几个汉子对视一眼，为首的下令：“追！”

黄巾汉子血淋林的刀在里正的粗布衣服上抹了抹，“要是让我知道你撒了谎，回头屠了你们村子！”

里正此时才看到死去的大壮两口子，跪地嚎哭：“作孽啊！你们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一箭穿心。众村人纷纷围过来，白发里正死时老泪纵横。一农妇气血上涌，再也压抑不住，回首三枚银针，正中末尾三个汉子的后脑，三个汉子落了马，姑娘也暴露了。为首的汉子带领众人调转马头，“就藏在这里，找！”

“不必找了！”

姑娘怕牵连无辜，褪去了农妇的粗布衣服装扮，赫然紫衣，贵气逼人。长发垂落，空气中隐隐弥漫着茉莉花香。“哼！离雨令交出来，饶你不死！”

黄巾汉子提着刀，恶声恶相。姑娘横眉冷对，“只会欺负这些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你们配得到离雨令吗！”

汉子哈哈大笑：“他离雨门还不就是滥杀无辜？也只有我们这些恶人才配得到离雨令。你既然不齿，又何必留着离雨令，不如乖乖交给我们，你去做你的好人！”

“呵！休想！”

她拼命拿到离雨令还不就是为了让离雨门不再滥杀无辜，如何能让离雨令落到这些人手里？果儿坐在苹果树上，冷眼看着紫衣姑娘与三个汉子对打。那边村人哀悼死去的亲人乡邻。她早就没有了亲人，也记不起亲人死去是怎样的悲哀。那姑娘的身手好得很，此时已经杀死了那些恶汉。她撑着走了几步，然后倒在一棵苹果树下，躺在满地的苹果花上。果儿跳下树，走近看她胸口是否还有起伏，不料被姑娘一把抓住。她努力扯出笑容来，“别怕，”然后将一个冰凉的东西放到果儿手里，对她说：“让离雨门主承诺……离雨门，永不再滥杀无辜。”

那冰凉的东西像是在手心里融化了，一股清凉的感觉流遍全身。路上又是一波人马停驻，紫衣姑娘的胸口已经没有了起伏。白衣公子翻身下马，看到满地的尸体皱紧了眉头，及至看见紫衣姑娘的尸体，眼神悲怆起来。他用袖子擦干净她脸上的血污，将她抱在怀里翻找了一阵，离雨令不在她身上。他暗暗握紧了拳头，压抑着用尽量温和的语气问果儿：“小妹妹，能告诉我这里发生的事吗？”

果儿一指那些汉子的尸体，“他们杀人，”又指了指紫衣姑娘的尸体，“她和他们打架。”

白衣公子身后的黑瘦大个子按捺不住，抓着果儿的肩膀晃着：“就这样？离雨令呢？”

“退下！”

白衣公子一声呵斥，喝退了手下又温声对果儿道：“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果儿还是退了一步，背靠着苹果树，露出怯生生的目光。白衣公子苦笑，“小妹妹，你可能不懂。江湖传言‘得离雨令者可得到离雨门主的一个承诺。’荣华、权势、地位、乃至生死人肉白骨，无一不可实现。可她一心想拿到离雨令，却只为让离雨门主承诺离雨门此后不再滥杀无辜。所以我要问你离雨令的下落，至少，完成她的遗愿。”

果儿没有回答，离雨令已经消失了，要怎么给他？白衣公子却以为她当真不知离雨令的下落，换了一副眉眼，冷声下令：“烧了这里，烧不毁的地方，便是离雨令的所在。”

果儿全身打了个冷战。坏人！白衣公子带的一队人马训练有素，团团围着阻止村民灭火。火起，热浪，灰烟。村民们哭天嚎地，烧了这片果园，等于断了他们的活路，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白衣公子不为所动，静静地等着这片果园烧成灰烬。果儿伏在一棵苹果树的粗干上，不肯离去。阿娘就葬在这棵树下，就算死，她也要和阿娘死在一处。周围一圈一圈热浪打来，大火烧到天际火红一片，火舌舔着天空，冒着滚滚浓烟。可奇怪的是，果儿所在的这棵树并不受火的侵袭，甚至树冠覆盖下的草地，连着紫衣姑娘的尸体，皆毫发无伤。火似乎躲着这里。天色暗下来，果园的火渐熄，处处焦黑的树干，冒着细烟，唯有一棵苹果树绿在那里。白衣公子勾唇一笑，“小妹妹，撒谎可不是个好孩子。”

果儿脆生生地回道：“你赔我的苹果园！”

公子好言哄道：“把离雨令交给我，赔你什么都行。”

“我不信，你得先赔我果园。”

公子一扬头，早有手下扔了一袋银子过去。果儿摇摇头，“我不要银子，我只要我的果园。”

黑瘦手下猛然拔剑：“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果儿手握着苹果树的枝干，心疼道：“我不吃什么敬酒罚酒，你们不赔我苹果树，今年秋天我都酿不成苹果酒了！”

白衣公子耗尽了耐心，只一挥手，一群手下拔着刀从四面围上仅存的一棵苹果树。果儿抱着树干爬上了树顶，冷眼看着。“这么多人欺负个孩子，白公子可是丢尽了公族的颜面。”

铮铮几声金属撞击的声音，所有的刀都应声而碎，那人一袭黑衣长身玉立，手上并无任何武器。白公子脸色一沉，“你又是谁？既知我乃公族，竟敢如此冒犯？”

“离雨门，屠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