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因为在人间伤了心，才去西境修妖的么？”

青竹转头问他，眼里盛开着满城烟花。洛川伸手轻轻拾起她额前的碎发，放到耳后去，笑着反问道：“你呢？你是因为在百花川伤了心，所以来到人间吗？”

青竹皱眉，嗔道：“明明是我先问的你！”

洛川微微一笑，并没有打算说的意思，仰头望向夜空。烟花一束束升上来，绽放，陨落，消散。青竹幽幽道：“你这个人呢，哪都好，就是关于自己的事情，什么都不愿意说。呐，这样，我们交换吧，我说一句，你说一句。我把我的故事都说与你听，你也告诉我好不好？”

洛川没言语，青竹看他一眼，又转头看向天空，自顾自道：“我呢，天生奇才，生来便修有花气人形。百花川千百年来都罕见的那种。”

说完，转头看了看洛川，洛川依然没有要说的意思。她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可是呢，慢慢长大才发现，花妖所有的修炼法门，我都无法修炼。可笑吧，生来如此，止步于此。”

洛川还是没说话，青竹接着道：“假如我是个普普通通的花妖，遭遇这样的悲剧，兴许还会博得同情。可我偏偏是花宗宗主之女，即使我无法修炼，依然高高在上。”

“修炼的好不如生的好。他们面上尊敬我，背地里指不定怎么说我呢。也不怪他们，天才的笑话，谁不愿意听呢？”

“在川上，我没有朋友，也无法修炼，每天无所事事，最大的爱好就是捉弄别人。不论我多么过分，他们碍于我的身份，都敢怒不敢言。”

“可是我并不快乐。桑瑾姑姑对我很失望，娘亲也不愿意理我。倾墨叔叔对我好，可是他是因为娘亲才对我好，他其实一定也是不喜欢我的。”

“可能我生来就该遭人厌弃，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喜欢我。”

青竹越说越伤心，豆大的眼泪一颗颗掉下来，砸在栏杆上，溅开。洛川垂眸，并没有安慰她，却依了她的交换，缓缓讲述起来。“我出生的时候，我娘难产死了。”

洛川的声音沉沉的，像掉进黑洞里一般。青竹却擦了擦眼泪问道：“什么叫难产？”

洛川歉意一笑，“我用你能听懂的话跟你讲。”

“我出生的时候，我娘便因我而死。不久，我父亲也病死了。他们说我天煞孤星，意思就是，任何靠近我的人，都会遭遇厄运。”

“呸！”

青竹插着腰气势汹汹道：“怎么可能！他们瞎说！我碰见你，我就交了好运呀！”

洛川呵呵一笑：“你交了什么好运？”

青竹掰着手指头，一一数道：“过了回天堑，得了清风诀，吃了糖兔子，还有……这照亮整个天空的烟花。很多我曾经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之事，都一一经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洛川垂着眼眸，温柔地望向她，她的眼里落满了星星。青竹扯着衣服不好意思道：“哎呀打断你了，你继续说。”

洛川笑道：“不是你一句我一句吗？该你了。”

青竹垂下头，道：“我啊！惹了祸的，才逃出百花川。”

洛川挑眉，揶揄道：“惹了祸？”

言外之意，你不是天天惹祸，至于逃出百花川？青竹嗔道：“我是天天惹祸，但是惹祸和惹祸不一样。这次祸闯大了，我把灵渠上转化灵力的花晶打碎了。”

洛川一怔，笑道：“我以为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过是打碎花晶，算什么大祸。”

青竹摇摇头，道：“川上的花妖都要靠花晶转化灵渠的灵力，才能吸收修炼。这下花晶被我打碎了，日后花妖修炼只能靠自己，他们一定恨死我了！”

洛川温和道：“这是好事。花妖修炼，本就该靠自己。依靠吸收灵渠灵力提升的妖力是不扎实的。”

“是这样吗？”

青竹仰起头，“可是他们不这么想啊！”

洛川轻声反问：“你为何要管他们怎么想呢？他们说我是天煞孤星，你说我是吗？”

青竹摇摇头，道：“当然不是！”

洛川笑道：“所以就算他们恨你厌你又如何呢？我喜欢你呀！”

青竹一头扎进洛川怀里，闷声道：“嗯！才不管他们怎么想！”

洛川轻轻抚着青竹垂下来的头发，一下下安慰着，却还是感受到胸前一片湿润。青竹仰起头，“你带我走吧，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以后再不凶你，也不捉弄你，你以后也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洛川轻笑：“跟着我？你不怕……”“我什么都不怕！”

青竹打断他的话，拉住他的手，道：“我们花宗有入门血誓：‘入我花宗门，解我花宗忧；今生不离叛，万事不强求！’”说着自眉心祭出一瓣梅花，交到他手上，郑重道：“以此为契，生离别，花气绝。”

她是这样决绝的女子。梅花瓣在掌心隐去，洛川的手微微颤抖。这是她唯一的一瓣花气，就这样轻易与了他。他猛地抓住她的手，“你知不知道，花妖若是没了花气会枯萎……”洛川的声音越来越低，眼前朦胧起来。青竹茫然道：“我……我忘记了我生来就只有一瓣花气……现在怎么办？我什么时候会枯萎？”

洛川顺着栏杆瘫坐下来，双手抱着头，“我想一想，你不要动，让我想一想……”没有了花气，灵力真的在消散，眉间的梅花印记渐渐消失了。青竹从慌乱中逐渐冷静下来，拉着洛川的手，笑道：“没关系的。我终于出了百花川，见识了这茫茫人世间，这么美这么美，又遇见了不讨厌我不恨我的人。你对我这么好，我死也心甘情愿。”

洛川的眼泪终于溢出来，他定定地看着她，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再说一遍。”

青竹倚着墙，轻轻道。“什么？”

洛川的声音颤抖着。“再说一遍，你喜欢我。”

青竹笑得很浅很慢，像太阳慢慢升起。洛川张了张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