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距前厅并不遥远,脚程好的汉子约莫行上七八柱香的功夫也就到了,可李秀兰母女二人硬是拉着推车从天蒙蒙亮行到了夜深才窥见前厅城外的围楼。韩道仙早年间将城内的居所兑给了一名远来的富商,而他自己则是在距城东不远的一处村落内搭了间茅屋栖身。现代人习惯了快节奏的生活,更不善尝饮苦味,感冒发烧之类的小病长赖清瘟、消炎类的特效药片,真遇个失血昏厥之类的重症病疾也是送往医市救治,能上他这来的都是些付不起医市高昂疗理及住院费用的穷苦病患,加之他那近乎刻薄的规矩及不慕名利的性子近年来倒是不曾有过多患者前来上门叨扰。韩道仙已有多年未曾闻听夜半时分的敲门声了。幸运的是今日无雨、路途无阻李秀兰一家安然的到了韩道仙门前,韩道仙保有多年养成的好习惯,和衣而眠并未让他们等上太久。不幸的是当韩道仙出门看到三人后摇了摇头,婉声拒绝后便回到屋内关上了房门。屋内韩道仙吁出一口长气,几番挣扎后神情平复了下来,不忍和同情是有的,但祖训章法不可废。他只是一个略通岐黄之术的乡野村夫罢了,又非圣人,尘世常有苦难,总有人伤于此,丧于此,沉沦于此,他兼济不得,也拯救不来。方才仅是匆匆扫了一眼,韩道仙便看出推车上的男人寿数未剩几多。面暗唇青,生本亏损,君宫有恙,药石难医。中医讲“奉心化赤”,饮食水谷经脾胃运化生成水谷精微,化为血液,此过程须经心阳“化赤”,即《素问·经脉别论》所载:“浊气归心,淫精归脉”。心气充,血运畅,人则身清神朗,反之便如门外那位,让他醒来容易,吊着命也不难,但治愈无望……挥去心中杂绪,韩道仙提了提薄被打算继续休息,然而半柱香过去了,他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门外的哭闹声不算响亮,穿透力却极强,久未停歇,每一声都狠狠扎在他的心窝之上。似是为了了却他这执念,天穹炸响阵阵惊雷,刷的一声,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吓得韩道仙慌忙起身向屋外奔去,他得赶紧把门外的一家三口带进屋内,否则他这陋室以后可就得落个凶宅的头衔了。无关之人逝于门前最是不详,也颇为晦气。那男人已命悬一线,这雨一浇下,生机也就彻底绝了,那妇人也不见得有个好,说不定也要落个气塞失神的下场,到头来都是麻烦。搭手将男人架回屋内,安置于土炕之上。韩道仙匆匆抹去颊上的雨水,看了眼床上病患吩咐李秀兰去把男人上衣扒了,而自己则是从案上的药箱内取出一副银针开始经火消毒,他在心中暗暗念道,这只是为了不让人丧于门前而不得已为之的无奈之举,算不得违背祖训,更不至恻隐萌动招惹是非。然就是这一举措在不久后将他拖入深渊,细细想来祖训立下的初衷不过是为让后世人不再重蹈覆辙,先人尽尝心善酿成的血泪后,才依此告诫后世子孙要有所持戒,切勿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