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龙山这是一条未知的路,前方迷雾,一切都看不清楚。龙山的夏天尤其的热,墙外的知了估计也是受不了这高温,才会拼命的聒噪着。我来到龙山已经有一个礼拜了,在这里,只有亦真一个人关心我,照顾我。小叔打电话来,硬说是亦真指使我逃走的,说亦真是在做梦,最后肯定也是人财两空,能狠心抛弃父母的人,肯定也会抛弃亦真,这种没有良心的人,不再是许家的子孙!小叔的这个电话,使亦真的母亲很是犹豫,她劝亦真说“既然她的父母不同意,就算了吧,不会有结果的。送她回家吧!就算勉强结了婚,户口也是迁不来的,户口迁不过来,不长久的。”
亦真摇头说:“我害她独自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我不能丢下她,我已经很对不起她了。”
亦真的母亲欲言又止地看着亦真,又看看虚弱的我,说身体要紧,养好身体再说吧!我明白他的母亲并不欢迎我,我说我还是去附近租一间房子比较好。亦真不肯,他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家人?”
我说:“是你的家人不喜欢我。”
亦真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说:“对不起,梵若,我妈妈只是认为你的父母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最终还是要回江苏的,她没有恶意。梵若,你为我付出那么多,我一定会补偿你的!我们家很穷,刚开始可能会让你吃苦,以后我一定会努力工作,努力让你幸福!”
我在他的怀里点头:“只要有你,我不怕吃苦!”
孔灵在家里过暑假,她对我和亦真都没有太多的热情,她对我在家里如何相亲又如何逃跑比较有兴趣,当她听说我只穿了这套亦真送给我的衣服逃来这里时,她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身上的衣服,朝亦真说了一句本地话,不太高兴的回房了。我问亦真孔灵怎么了,亦真说不用理她。晚上洗澡时,我没有衣服换,阿姨向孔灵说:“你找两件衣服给梵若穿!”
孔灵立刻不高兴地说:“从小到大你都让我穿别人家的旧衣服,现在我自己勤工俭学赚了点钱,买了套新衣服,我自己都不舍得穿,你让我借给梵若穿?你是什么母亲啊?你跟我哥什么时候给我买过新衣服?从来都没有过!可我哥却给梵若买了套那么漂亮的衣服,你自己没看到吗?”
听到孔灵这么说,我很意外,忙跟阿姨说:“我说没关系的,我不去外面,穿短袖和短裤也没关系的。”
阿姨笑着说孔灵不懂事,让我不要生气。亦真上楼来,发现我穿着短裤,问妈妈怎么回事儿?阿姨说孔灵不肯把长裤借给我,亦真把自己的长裤和长袖衫拿来让我换上。孔灵躺在沙发上看书,亦真看了她一眼,握着我的手说:“梵若,对不起,我们厂里要三个月发一次工资,这两个月你先忍耐一下,等我发工资了,带你去宁波买很多衣服!上次在你家里看到你梳妆台上有两瓶sk—Il,是你姐送你的吗?等我发工资了,我去宁波给你买!”
“不用!”
说:“衣服够穿就可以了,不用太多,我用什么化妆品都可以,不要sk—Il!”
“要买,一定要买!我一定努力,都给你买最好的!”
他说。孔灵嗤之以鼻,从沙发上爬起来回房了,并且很用力地甩上了房门。阿姨笑着说孔灵和亦真都是小孩子脾气。我一个人的时候,常常会想到妈妈,妈妈一个人在家里要怎么生活?没有了小弟,我又丢下了她,她该有多伤心啊!我可怜的妈妈现在在干什么?亦真看到我悄悄掉眼泪,他也会自责地陪着我伤心,他不希望我一个人闷在房间里,他常开着摩托车带我去外面散心。每一次孔灵都会硬是爬上我们的车,而且挤在我和亦真之间的位置坐着,也许是亦真从来都没有尽到一个做哥哥的责任吧,没有关心过她,也没有特意带她出去玩过,以至现在她对我和亦真都充满了不满。夜晚的公园非常热闹,闷热又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走出来呼吸凉爽的空气,一对一对的小情侣们也都手拉手散步,或者在路旁的长椅依偎着低语,摆摊的和小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孔童童和孔灵走在前面,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手捧着玫瑰花追着孔童童喊:“哥哥,买朵花给姐姐吧!”
“玫瑰花是不能乱送的!”
孔灵说:“他是我哥!”
小花童显然不信,仍追着他们不放,孔灵回头和我并肩而走。孔童童和亦真在路灯下观看两位老人杀棋,小花童看见我们两个女的走在一起,忙转移目标,盯着另一对情侣不放。远处,有人在点的歌,一个男人唱了一首《回心转意》和《过火》,唱得不错。接下来,一个女孩子点唱张柏芝的《星语心愿》,唱得非常好。把我们也吸引了去。一曲唱完,有人喊着让她再来一首,但她要和伙伴离开了。我们也正准备离开,突然之间,人群忽的一哄而散,我吃惊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人说:下雨了!怎么可能?我们抬头向天,没感觉到雨。另一边看戏的人也都分散离去,突然一个大雨点砸在我的脖子上,冰冷冷的!我全身一阵颤抖。孔灵也一缩脖子,叫了一声:“有鸟屎!”
她摸了一把,不是鸟屎。又一个大大的雨点砸在我头上,打得我好痛!好大的雨点,这雨必定来势凶猛!我拉着孔灵朝停车处跑,本以为可以找一个躲雨的地方,没想到雨就突然之间倾盆而下。人们都四处逃散。我和孔灵夹在人群中被冲开。亦真在远处拼命地叫着我的名字,他抓住我,拉着我朝另一边跑去,我们钻进一个长廊,这个长廊也是露天的,只不过是有秩序地搭了一根一根的横柱,以供藤蔓攀沿而上,雨从横柱之间毫不犹豫地淋在我们身上,很多人也误以为这个长廊可以避雨。都躲了进来。我被挤在柱子边上,亦真用身体护住我,他脱下上衣帮我穿上,他抚顺我被雨水淋乱的头发,笑得好开心。他说难得有这么一个被淋雨的机会,可惜我现在的身体不该淋雨的。我说我还好,没事!孔灵一个人躲在不远处,她背对着我们,我忽然觉得她有些孤独,也明白她肯定又生气了。下雨了,亦真拉着我跑,把她一个人丢在了后面,依她的性格,肯定不会再理我们了。孔童童穿着雨衣来找我们,孔灵已随人群去另外一边,孔童童去找她。雨小了点,我们躲雨的地方,因为有蔓藤,叶子上的雨水会流到我们身上。我们也随人群走进小亭子,本来是想找到孔灵和孔童童一起回家的,没想到雨又大了起来。亭子里有很多人,地上已经积聚了很多雨水,我们全身也都在滴水,那些完全安全的干净群体,都在笑着看我们的狼狈相。孔童童在雨披里把t恤脱下来,递给孔灵。孔灵的衣服湿漉漉的裹在身上,想再穿一件干衣服,有些困难,我上前帮她,她推开了我。亦真和她说话她也不理睬。雨越来越大,夹着闪电雷鸣,来势汹涌,我全身好冷,牙齿像要打架的样子。“你真的没事吗?”
亦真问。我摇头,因为说不出话,亦真握着我冰冷的手,尽力用身体帮我遮雨。这雨停时,就像来时那么突然。我们四个都湿透了回到家里。一进门,阿姨就在怪亦真让我淋湿了,倒了杯热水让我喝下。催我快去把衣服换了。等我穿着亦真的睡衣走下楼时,发现只有亦真和阿姨在下面,孔童童已经回家了,孔灵在房里生闷气。亦真拿了吃的给孔灵送进去,孔灵把他推了出去……中午下班,阿姨打开一个盒子,用她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告诉我:“你老是穿凉鞋不行的,对身体不好,我给你买了双布鞋,在地摊上买的,你别嫌弃,你先穿着,等满月了再穿凉鞋!”
那是一双白色的休闲布鞋。我换上布鞋,大小刚好,我谢了阿姨。阿姨做好菜,叫孔灵下来吃饭,我听到孔灵哭着和阿姨争吵着什么……阿姨一个人走下来,让我随她一起吃午饭,我问:“孔灵呢?”
阿姨说:“随她,她饿了自然会下来吃的!”
孔灵在楼上哭了一个下午,没有吃午饭。晚上,一位老人和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中年女人来看我,那位老人看起来年纪很大了,满头银发,满面笑容的一直在跟我说着我听不懂的宁波话。那女人五十岁的年纪,相貌特别和善。她用很标准的普通话告诉我:“这是奶奶,我的婆婆。我是童童的妈妈,你叫我小妈就可以了。”
阿姨在跟小妈说孔灵的事,说孔灵性格太强,老欺负我。那位绿衣女人上楼把孔灵叫下来,和奶奶一起数落孔灵。奶奶拉着我的手,让我先养好身体,不要想太多,不要难过。她拉着孔灵的手,说:“梵若一个人在这里,你要对她好一点。”
奶奶还说了些什么我听不懂,只是看到孔灵拉长着脸,一脸的不高兴。礼拜三那天,阿姨却没有上班,一大早就在厨房和客厅忙碌着,客厅里冲门的地方放着一张大圆桌,桌上摆满了水果、点心和各色菜肴,一直忙到中午。亦真告诉我,这边七月里要给已经故去的先人们做祭祀。小晨晨和她姐姐也在。阿姨先在门口点上三支香,朝着天空拜了拜,插在门旁。再进客厅把餐桌上的蜡烛和香点上,拜了三拜,我们都依次跟着拜了三拜。亦真教我把纸箱里的锡箔元宝拆分开后,分成大小不的三份,他说一份给父亲,一份给爷爷,一份给其他的祖宗。酒敬三巡后,阿姨把地上分成三份的锡箔和经文点燃了。时间差不多了,阿姨把椅子稍微挪动了一下,就是代表着“客人”都离去了,我们可以吃午饭了。原来这里的七月,在家里拜祭,而不是像我们江苏,去墓地祭拜。我吃好饭就上楼去了,因为孔灵和表姐妹在用本地话聊天,而我听不懂她们的语言,一个人用眼睛看着她们聊天未免觉得很是尴尬。我上楼时,却听见孔灵在用普通话说:“你们看,吃过饭就上楼,碗也不洗!衣服也让我妈洗!像个大小姐一样,吃饭都让人家去请!”
我心里酸酸的,忍不住落下泪来,亦真走过来,我怕他看见,悄悄擦掉眼泪。亦真握着我的手说:“你不要理会她,梵若,她从小就是这样不懂事,你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我和妈妈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你听,我妈妈在下面说‘梵若现在不能洗碗,她以前比你勤快多了。’他把我拥在怀里,说:“梵若,你要开心一点,如果你在我家里过得不开心,我会内疚,会自责,会很难过的!我欠你——”我忙捂住他的嘴:“亦真,你不欠我什么,是我自己要爱你,是我自己选择了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梵若,你这么说我会更内疚!”
阿姨在下面叫亦真帮忙抬桌子,晨晨跑上来缠着亦真说:“亦真哥哥,你陪我玩!”
亦真说:“我去帮忙,你跟梵若姐姐玩吧,让她给你讲故事!”
小晨晨拍手叫好。“怎么不去跟姐姐玩?”
我问。“灵姐姐拉着我姐姐,要谈一谈孔亦真和许梵若的爱情。她说‘阿拉哥哥本来要和董事长的侄女结婚蛮好的,对阿拉哥哥也好,对我们家庭也好。都是因为她,我哥哥才不肯订婚!可她的父母也不同意,以死相逼,他们还要我哥哥把户口迁到江苏去,这怎么可能!我是不会同意的,江苏那么落后,我哥哥去了能干什么呢!?我哥从小就什么都不做,难道要为了她去种地吗?’”小晨晨人虽小,却很聪颖,薄薄的嘴唇和一双亮亮的大眼睛,一看就是一副伶牙俐齿的机灵相。她把孔灵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动作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我姐姐说‘感情这种事,只有两个人自己心里清楚,我们第三方根本不会了解,也无权乱评价什么。”
小晨晨很有这方面的天赋,先把她们的原话说一遍,再用普通话很准确地翻译一遍。亦真站在楼梯口,他显然也听到了:“晨晨,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亦真哥哥!”
晨晨嘟着小嘴:“孔灵姐姐还说亦真哥哥从来都没有洗过衣服,梵若姐姐还把自己的衣服让亦真哥哥洗,舅妈心疼亦真哥哥,才会帮梵若姐姐洗的!”
我已经干了的泪水又流了出来,亦真慌乱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小晨晨大概明白了自己不该说这些话的,有些懊悔又内疚地悄悄离开了。“亦真,我想去鄞江找娜娜!”
我说出了我的决定,我不想让阿姨难做,也不想让亦真为难。“梵若,你不要我了?”
我摇头:“亦真,我只是想散散心,娜娜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会回来的!”
“那——我送你去吧!”
他说。我点头。亦真去楼下告诉阿姨,我们要去鄞江。阿姨有点不高兴,好像在说做月子期间还要乱跑。亦真不说话,孔灵喊着她要随我们一起去玩,一起去我朋友家里,我们住哪里她也住哪里。亦真不肯带她去,她生气地说:“每次去玩都不想带我!你们回来时一定要给我带肯德基!”
走出门后,亦真有些踌躇又不安地看着我,我明白是因为阿姨没有给他钱,我说:“亦真,不要担心,路费我会想办法的。”
我向秀文借了五十元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