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进功的知道郑成功麻烦缠身,当然相对比较镇定自若,其他人看到主帅胸有成竹的样子,也认为明军的话不可尽信。 这时又有快船来报,有一些认识吴六奇的军官驾小船靠近明舰探看,发现被明军绑在船上的人好像确实是吴六奇本人。 刚刚被常进功安抚得稍稳的人心,顿时又都提起来了。 看到周围的人都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常进功只好派几个得力手下亲自驾快船抵近观察,把明军船上的人看个清楚,然后回来报告。 几个幕僚、部将领命而去后,船上众将纷纷交头接耳。 栗养志虽然一言不发,但心里也急切地想知道真假。 他在心里琢磨着,若是吴六奇真的战败被俘,那么大军就已经陷入极度危险之中,如果立刻组织撤退,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把所有人带走。 如果消息为真,对他来说最佳策略就是连夜突围,全速赶回雷州,心里暗想:“离天亮还有四个多时辰,如果马上就走,明军也不敢贸然追击,只要闯出外海,就起码有一大半舰船能逃脱。只是……岸上的陆师怎么办?管他呢,又不是我高雷廉的兵。”
高雷廉镇这次出的都是水师,一直和明军舰队死斗下去,损失可能会很大。相反,一旦决定撤退,损失反倒可能是最低的,所以他并不十分惊慌。 广前号上的将军、幕僚们目送着那几个前去分辨真伪的人驾驶小船向外围驶去,直到那些人的身影在黑暗中淹没,只剩下一盏马灯表示他们仍在不断前进。 在他们出去的时间里,各种消息从外围舰船发回,几乎所有消息都让常进功的心情往坏的方向发展。 两三刻钟后,广前号上的人只见艘小船终于返回,船上的人不再只靠风帆前进,连弱不禁风的几个幕僚都在用木浆划水,让小船飞快地向广前号靠拢。 看到那些人全速赶回的样子,所有人心中已经明了,明军手中的那人定是吴六奇无疑,不然他们的动作也不会这么慌乱。 派去查看的人满头大汗地爬上甲板,不等冲到常进功近前,就大声哀嚎道:“提督大人,大事不好啊,吴总兵真的被俘了啊!”
“什么!”
常进功连连后退几步,再也维持不了表面的镇定。 虽然对这个消息也早有心理准备,但真等他听到坏消息后,胸口仍好像是挨了重重的一锤。 “可看仔细了?会不会是伪帝找人假冒的?”
吴六奇的水战造诣常进功早有耳闻,对潮汕水师的实力也心里有数,他实在不能接受这个消息是事实。 心中想着:“他们兵败了好几个时辰,竟然连一艘回来报信的快船都没有,那肯定是被贼人一网打尽,没有一个艘船能够逃脱。天啊,四十多艘军舰,竟然连一艘都跑不掉吗……吴六奇到底会不会打仗,会不会打仗?”
“千真万确,伪帝似乎有恃无恐,还招呼我们将船划到吴总兵的鼻子底下仔细看。小人和吴总兵喝过酒,万万不会认错的……” 随着左右哗然的声音响起,常进功感到一阵阵天旋地转,最后一根稻草也已折断,绝望感铺天盖地地涌来,差点将他当场击倒。 “提督大人,退兵吧!”
“军门,火速退兵!”
在确认吴六奇被俘后,周围的人也都目瞪口呆,一个个如堕梦中都说不出话来,他们都一起涌上来劝常进功火速回师。 指挥台上闹成一团,大家都忘记保持镇定以防止别的船看到这个情景而产生恐慌。 “不!不能退兵!”
常进功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极强的勇气,用尽全身力气叫了起来:“开炮,开炮!把他们轰走。伪帝定然在撒谎!定然在撒谎……” 不顾左右大将和幕僚们的反对,常进功以主帅的身份发布命令,让外围的战舰开炮,驱赶那三艘灯火通明的敌舰。 又连续发下十几道御敌指令,他在一片惊讶的目光中独自走回内舱,“嘭”的一声将舱门关上。 外面的人面面相觑,最后聚集在栗养志身边,询问下一步该怎么办。 “军门在思考对策,我等在此静候便是。”
“栗总兵莫要开玩笑了,火都烧到眉毛了,我们如何能静得下来?”
…… 常进功回到内舱后,痛苦地独自思考该如何决策,在这个败局以定的时刻,如何抉择不再是单纯的军事问题,政治因素已上升到更重要的位置。 因为船舶能运输的兵力有限,这次出征的陆师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广东的最强精锐当然就是几个总督、提督、巡抚的标营,高进库率领的琼州镇标营已是战斗力最弱,地位最低的一支。 打顺风仗的时候,拥有这些精锐固然非常愉快,功劳大家一起分,广东其他督抚级同僚都要承他的这个人情。 在即将兵败如山倒的时刻,这些精锐又成了沉重的包袱。 这一万多陆师登船要花费很长时间,就算抛弃全部辎重,明军陆师也大发慈悲不加阻挠,也要折腾到天亮。 可明军陆师不可能不阻挠,让他们轻轻松松就走。反复的袭扰牵制,可能会让那几个军心尽失的标营陷入恐慌,最后大部分士兵在滩头自相踩踏而死。 如果不考虑接回陆师,所有舰船连夜突围,拥有最多向导的广前号连夜突破复杂航道,平安闯出外海的几率很大。 和陆地上逃跑需要体力不同,战船只要到了外海,就能不知疲倦地一直向前行驶。 一百多艘船一起跑,应该大部分都能回到广州。 只是这样会面临一个新问题,作为这次远征的统帅,几个折损家底的督抚同僚肯定会把他恨死。 潮汕水师全军覆没已经得罪了耿继茂,再得罪总督、提督和巡抚,就没有任何人肯为他求情说话了。 到时不要说水师提督的位置,能不能把命保住都很成问题。 所以,常进功和外面的诉求是不一致的。 外面的人只想尽快逃离,而他只能硬着头皮死撑,把尽量多的陆师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