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榔精心安排的宣传秀很成功,几个土司回过神后,立即回到大营指挥士兵加快拔营速度。 明军几乎没有休整,大部队紧追溃兵,翻过布岭继续向蛮莫推进。 布岭关到蛮莫有六七十里路,必须要抓紧时间出发。而且,他们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击败蛮莫来的援军。 永昌收复战中,吴三桂安排的空城计给朱由榔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战后他向李定国多次请教,清军是怎么知道我方准确进攻时间的。 得到倾囊讲解后,他很快把计算方法和商业博弈结合起来,发现两者有很多共通之处。 总的来说,就是要站在敌人的角度考虑操作成本、时间成本和收益。 对思线来说,大举增援布岭关,御敌于境外,显然收益最大,成本最小。 朱由榔的计划就是要在野外吃掉敌方有生力量,这样比打攻坚战要划算些。 和他设想的差不多,在思线严厉督促下,他的几个儿孙用一天的时间,就凑齐了六千青壮,并在这天凌晨离开蛮莫,增援布岭。 两军相遇的地点,几乎就在蛮莫到布岭的中间位置。 这是大盈江河谷的狭窄处,一边临江,一边临山,中间适合厮杀的通道只有五六百米宽。 缅军主将是思线的四儿子思推,他因为性格比较沉稳,被推上了这个位置。 当他从溃兵口中得知明军已经攻陷布岭,吓了一大跳,想返回蛮莫,却发现明军追兵已跟了上来,只好靠着河流摆下防御阵线。 “这个蛮莫土司实力很强啊。”
朱由榔大概数了数,发现对方士兵数量,比自己预想的整整多了一倍,其中一千多还是火枪兵。 靳统武对这种大量火枪、刀盾、长枪混编的部队感到很头疼。 和弓箭不同,火绳枪这种傻大黑粗的武器射击速度很慢,威力却大得惊人。 普通士兵只要穿上皮甲,甚至棉甲,就能抵御大部分弓箭的远距离伤害。如果外面再套上铁甲,甚至能免疫绝大部分弓箭的近距离直射。 但即使是最勇猛的将领,穿上最坚固的铁甲,也无法抵御火枪一击。只要近距离被打中就是一个大洞,被打中躯干的话,甚至都无法施救,只能在惨叫中死亡。 这样狭窄而又平坦的地形,无论是迂回包抄,还是埋伏偷袭都没有施展的空间。 想要快速结束战斗,最好是用大量骑兵冲击,但明军并没有大量骑兵。 用步兵冲锋不是不行,但伤亡会有点大。 火枪有效射程二十丈,在冲锋时间内,他们每人只需要打出一枪,那就是一两百条人命。两枪的话…… 这个算术题,靳统武计算过很多次,今天忍不住又掰手指重新算了一遍。 “都是百战精兵啊,真不想把血流在这穷乡僻壤。”
想到这一点,他忍不住有点心痛。 朱、靳、吴三人商议了一阵,还是想不出减少伤亡的完美方法。 朱由榔提出排队枪毙的战术,被靳统武否决了。 明军火枪比对方少得多,而且很多士兵并没有操作经验,直接拼枪显然没有优势。与其这样消耗,还不如让士兵们直接冲上去算了。 “打仗怎么能不死人,总不能在这里扎营吧?”
吴三省听得烦闷,忍不住拿起长弓,策马冲到对方阵前四十丈处,下马向天射了一箭。 “啊……” 半息之后,对方阵中隐约传来一声惨叫。 他心中一乐,连续又向敌方抛射了好几箭。到第五箭时,又听到一声惨叫。 啪…啪啪…… 有几个缅军火枪手忍不住向吴三省开火。 “不要开火,不要开火!”
思推连忙阻止手下士兵私自开枪。 火绳枪精度不高,二十丈有效距离内,都要靠齐射造成面杀伤,才具有威力。四十丈根本没办法瞄准,天知道子弹飞哪里去了。 吴三省悠闲地射了十多箭,直到感觉肩膀有点酸,才回到阵中点了几个臂力好的弓箭手,继续上前抛射。 那几个弓箭手臂力略差,但也造成了一些战果。 缅军还是没开枪。 “这些土兵很多都没穿盔甲,”朱由榔敏锐地发现了这个问题。 靳统武补充道:“甚至连皮甲都没穿。”
他们觉得这支部队不像军阀武装,更像崇祯朝时期到处流窜的农民起义军。前排士兵装备精良,手持昂贵的火绳枪。后排部队却穷得连皮甲都没有。 他们没想到,除了前面两千是常备军,后面的四千多,一天前还是种地的农奴。他们一辈子都没上过战场,配皮甲来做什么。 “那多派几队弓箭手上去?”
吴三省提议道。 朱由榔想了一下,改进了这个建议。 “一次不要派太多,每轮增加几个人,看他们什么时候开枪。”
“注意骑兵,他们敢上来骚扰就粘住,最好是能跟着他们屁股杀过去,”靳统武补充道。 于是下一波明军派出了十个弓箭手,继续试探。得到缅军不会开枪的反馈后,下一波增加到了二十个。 弓箭手们散得很开,每两个人之间相隔很远,到了四十丈就开始自由抛射,就好像去打猎一般,完全不考虑齐射的问题。 对方阵型排得很密集,根本不需要瞄准,平均七八箭就能射中一个敌人。 朱由榔发现这个切香肠战术,好像正中敌军弱点。如果对方一直不开枪,弓箭手的密度还能再加大。 如果对方开枪还击,造成较大伤亡的话,减少几个就可以了。 这个射击游戏让士兵们看得很过瘾,不少弓箭手都跃跃欲试,争相报名参加。 有的士兵胆子比较大,甚至逼近到三十丈才开始射击。有的脑子灵活,蛇形走位到二十五丈才射击,对方根本没办法瞄准。 这些弓箭手基本连续远射七八次就需要休息,但也不能慢慢射,后面还有很多人在排队等着呢。 “吴将军,我们带了多少箭矢?”
“嗨,多得很,起码还有五六千支。万一不够,土司兵那里还有,借点就是。”
此时几个土司已经追了上来,都说箭矢有的是,不要说借,说借太见外,直接拿去用就行。 其中赖洪勐最为积极,他放弃了打扫战场的机会,把士兵都全带了过来。近距离观摩明军战斗的机会,不是经常能遇到的。 吴三省休息了一阵,感觉肩膀已经没那么酸痛了,立即跑去插队,又上去射了一轮。 “他们不会忍到我们把箭矢都射完吧?”
朱由榔问道。 “不可能,他们的士气坚持不了这么久,”靳统武笃定道,“如果他们有这个士气,早就发起进攻了。”
他告诉大家,弓箭手漫射这个战术不是没有人想过,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因为破解方法很简单,只要缅军全军推进,接近到二十丈内再开枪齐射就是了。 如果是吴三桂指挥,甚至会派刀盾兵直接冲锋,火枪兵紧随其后,抵着敌人的胸膛开枪。 可惜对面是一支五十五年没有打过大仗的军队,即使有先进的武器,也没有灵活运用的脑子,更没有决死冲锋的胆量。 缅军那边,思推已经快气疯了。 刚才他忍不住让第一排火枪手开了几次火,可是对方弓箭手阵型实在太过松散,三轮齐射一共才击中了两个敌人。其中一个还一瘸一拐的自己走回了阵地。 这简直就是在浪费弹药。 他试过派骑兵骚扰,但派出去的十几个骑士,被对方一对一盯防,木桩似的一个个被砍倒,没产生任何战果。 派弓箭手去反击也失败了,对方有个神射手,射速快臂力强,弓箭手上去就被挨个点名,只能灰溜溜的退了下来。 “阿哥,不如我们往前一点吧,这样火枪就能射穿他们。”
“对呀,这么光挨打不能还手,我都快管不住手下的人了。”
思勇带着几个兄弟已经来到思推身旁,纷纷建言。 思推在退兵和攻击之间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发起进攻。他曾听父亲说过,临阵退兵就是自寻死路,不如放手一搏。 “六千多勇士,还打不过他们两三千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