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某日,志灵城。 艳阳高照,酷热难当。 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很多一看就是各地来的行商。整个县城仿佛处于承平年代,丝毫没有被安南紧张的对立局势所影响。 因军功得到赦免的刘维宁走在街头,看到时隔一年后,志灵城居然发生了这么大变化,感觉恍如隔世。 在这个时代,城市变化是非常缓慢的。普通县城可能经过十几年,几十年都没什么大的改变。 志灵城则完全不同,可用日新月异来形容,到处充满了生机。 由于各类工坊吸纳了大量人口,城区扩张的速度非常快。一年前从江边码头到县衙还有一些农田,如今已全部变成商铺和民舍。 刘维宁是跟随部队一起回到安南的,到了越池城才脱离队伍,独自乘坐商船南下。 走的时候主帅王国冲还依依不舍地挽留了一番,说陛下已经下令组建军队文工团,他这样的人才留在部队绝对有前途。 刘维宁婉拒了这份好意,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把自己辛苦写完的剧本公诸于世,让那些死去同袍的名字被世人铭记。 不过抵达志灵城后,他不知道该把剧本交给谁,只好先找间客栈住下。 这次云南会战个旧矿营立了大功,拿到的赏赐是滇南部队里最多的。加上王国冲事先发的五两银子安家费,刘维宁兜里的钱不少。 不过住店价格依然让他有些难以接受,住一天就要一分银子,比南京城上好的客栈还贵。 “客官说笑了,谁不知道我们店是城里最好、最干净的,这个价绝对不贵。再说我们这靠近码头,各国豪商来到志灵城,都住我们店。再晚些,客房就都住满了。”
刘维宁环顾一下四周,客栈前厅有些局促,并不算太大,更无奢华之感,全城最好的说法显然言过其实。只是胜在收拾得干净,即使小也没让人心生不悦。 他懒得重新找地方,于是爽快地掏银子住下。 第二天,他在码头找到一艘前往琼州府的商船,花重金托人送平安信。 滇南大战后,他与刘履旋的书信联系就断了。兵荒马乱的,连军用物资都没工夫送,谁还顾得上给他送信。 受托的船长见他出手阔绰,殷勤地问道:“刘兄不是安南人吧,现在何处落脚?若是有回信,送到何处?”
“有劳赵兄,若有回信,送到同福客栈便是。”
“公子放心,小人定把信带到。”
刘维宁送完信,又找了个戏班子,自荐自己所写的剧本。戏班子老板看过剧本后赞不绝口,但表示不会采纳,更不会拿来唱。 “刘公子,您这个戏小人不能要。这是您自个写的?”
这个剧本在个旧营试唱过,同袍都非常喜欢,刘维宁自信满满,本以为肯定会被戏班采纳。 没想竟然被拒绝,他大感奇怪:“本人亲笔所写,还没别其他戏班唱过。贵戏班为何拒绝,是写得不好吗?”
戏班老板脸上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小声劝道:“戏是极好的,不过公子还是不要拿出去给别人唱了。”
刘维宁涉世未深,听不出言外之意,苦苦追问缘由。 戏班老板顾左右而言他,最后叹道:“戏班这一行,是下九流,谁都惹不起。咱们只敢唱些风花雪月,军旅之事,咱们可不敢瞎掺和啊。”
“《穆桂英挂帅》、《李文忠征北》哪个不是军旅之事?老板怎会如此胆小?”
见和戏班老板说不通,刘维宁气得拂袖而去,又连续找了其他几个戏班,可没一个老板愿意唱这个剧本。 他想来想去,参不透其中要领,苦恼之下直怀疑自己的文才天份。 路过一条挂满红灯笼的小街时,他眼睛一亮,暗想自己怎么会忘了这件事。会唱戏的人又不止戏班有,勾栏里也有。 刘维宁想干就干,立即挑了一家大的怡红院,花银子点了个当红姑娘。 谁知还没等他和那个半露酥胸的姑娘细谈,几个大汉忽然破门而入,二话不说就扑向刘维宁。 刘维宁怎么也想不到志灵城竟然还有劫匪,大吃一惊连忙挥拳招架。 “你们是什么人?”
那几个大汉一言不发,把他团团围住,招招都是绝狠的擒拿手段。 滚到一旁的姑娘见这几个大汉眼生,不是自己店里的护院,大声尖叫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刘维宁见对方招招狠毒,心中狂怒不已。在战场上打清兵就算了,用再毒辣的招数都不过分。 自己和这几个人素未平生,又不是叫姑娘不给银子,他们怎会如此狠毒。 幸好刘维宁也是上过战场的人,情急之下战场上搏杀的狠劲迸发,几个大汉一时之间竟然拿他不住。 “志灵城是皇家重地,你们竟敢当众行凶,还有王法吗?”
一个身穿巡检服饰的军爷缓步走进房间,用阴森的眼神看着刘维宁。 “你也配讲王法?我们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你已经露相了,快束手就擒吧。”
“你们是捕快?”
“吾乃大明志灵巡检司巡检,如不束手就擒,莫怪某不客气了。”
说完,那个巡检抬手一挥,身后立即又上来几个拿着火绳枪的巡检兵。 缠斗的大汉后退几步,持枪之人立时瞄准,几个黑洞洞的枪口传出阵阵杀气。 刘维宁知道火绳枪厉害,这么近的距离,一旦对方开枪,自己身上立时就是几个血肉大洞。 他不敢再动身形,嘴上却还在大声申辩:“我没犯王法,为何要捉拿我?”
“犯没犯法,回衙门再说吧。”
军爷招呼手下将刘维宁拿下,又吩咐用绳索多困好几道,命令收兵回衙门。 出房间门时,那军爷换了一副嘴脸,和气地向围观的姑娘和客人解释道: “诸位莫慌,巡检司例行公务,捉拿细作。现细作已尽数被擒,大家散了吧。”
刘维宁奇冤无比,自己刚刚打完仗回来,怎么还成细作了?只是他嘴巴已被堵住,再也无法辩解,只好呜呜地发出声音抗议。 耳边一阵痛骂和叫好声响起,他的心也落入了谷底。 “打死他,打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