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榔所说的“购船优惠券”实际上是一纸文书,上面写明可用来抵扣购船款的金额。 任何人只要拥有这一纸文书,向下龙湾、防城或龙门造船厂购买新船时就能少付银两。 比如某位海商将一艘旧船卖给朝廷,作价一千两。未来支付一艘新船的尾款时,他手上的文书就能抵扣一千五百两。 郭之奇横算竖算,都觉得这种方式并不占便宜——如果当下少支付一千两,未来就少赚一千五百两。 二十多艘旧船少支出的四万多,未来要相应少赚六、七万。 算起总账,里外还亏了两、三万两银子。 三万两银子不少了,可以用来支付两万将士一个月军饷,或者购买两三千把燧发枪。 罗义打了一晚上,才缴获三万多两而已。皇帝手指漏一漏,就送走了。 朱由榔满不以为然,觉得发出抱怨的郭之奇、张北海等人鼠目寸光,朽木不可雕。 “未来少赚钱的不叫钱,叫预期收入。如果没有海商买我们的船,还能赚到这笔钱吗?到时造船厂不亏损就不错了。”
朱由榔指出,一艘船的总售价高达一万五千两,优惠一千五百两才相当于打九折。 如果打九折能让造船厂拥有源源不断的订单,他愿意永远打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我们的船根本不愁卖,只要造出来,迟早会有人要的。”
郭之奇不为所动,坚持这笔买卖是亏了。 也就是现在两线开战,朝廷极度缺钱,延后支付才有价值。否则他情愿把钱直接付出去。 “现在确实不愁卖,以后就未必了。”
朱由榔拥有经济学知识,显然不会被郭之奇绕进去。 需求促进生产力的因果关系如此明显,很多人却看不清,他决定好好科普一番: 急于买新船的海商是有限的,如果不是旧船实在撑不住,很多人会拖到最后一刻才会选择换船。 如果没有,或只有少量订单,造船厂就会慢慢造。只要还有船待售,从管理者到普通造船匠都不会太着急。 如果积压着五六十份购船订单,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为了把订单变成实实在在的收益,所有人都会绞尽脑汁、拼尽全力去提高生产速度,不累死都不会停歇。 这种驱动力比任何行政命令都有效,包括皇帝的圣旨。 比如自从允许向暹罗出售军火,志灵城的军火工坊不断扩大,日夜开工。大半年时间,他们就生产出超过一万把燧发枪。 因为大量生产,燧发枪的成本从三十两快速下降到十五两左右。明军用一样的经费,却能买到两倍数量的武器,可谓收益良多。 “大家都知道荷兰人在欧罗巴有海量商船,总数多达上万艘。如果他们像我们一样,三个月造一艘船,这么小的国家,累死也造不出这么多来。你们猜猜,如果他们全力造一艘船,最快能有多快?”
“能有多快?两个月?一个月?”
随着朱由榔不断摇头,陈上川等人将时间越猜越短。短到半个月时,所有人都觉得天子肯定在开玩笑。 “半个月造一艘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朱由榔竖起一根手指,缓缓道:“一天,最短用时是一天一夜。”
见所有人都不相信,朱由榔分享了莫尔斯号被俘船长范尼斯特的供词。 供词中,荷兰的赞河两岸集中着六七十家造船厂。 这些造船厂普遍采用风力锯木机、运料器、滑车、绞轳、重型起重机等机械装备,能大幅提高工厂的生产效率。 他们把所有物料——每一根木头,每一个桶油漆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清清楚楚,让造船过程极其高效。 他们的造船工匠能把时间用到极致,而不是搬运物料,喝茶打屁中浪费。 如果不算准备工序所花的时间,荷兰的造船厂几乎一天就能生产一艘船。 这些话说完,连郭之奇这个老顽固都开始转变思想,觉得购船订单越多越好。 不要说一天造一艘,就算半个月造一艘,十几个船坞每年赚取的利润就能高达百万两白银,这毫无疑问是一个天文数字。 “不过那要等我们打败清荷联军。”
朱由榔将话题转回到军事上,转回他精心准备的致命诱饵。 “朕打算用最后一个半月时间,再造三十多艘船,和那些旧商船一起,靠泊在下龙湾给他们当靶子打。”
“陛下恕罪,一天造一艘,那是在荷兰。以我们的建造速度,十几个船坞根本造不出那么多船出来。而且我们能用的木料已经差不多用光了。”
“谁说不能?三个月一艘,那是以军舰的标准来造。我们准备的靶船不用拿来运货,不用拿来战斗,也不需要使用十年、二十年。 她们的唯一用途就是靠泊在鸿基军港,等着敌人来打。难道还需要用五年阴干的上好柚木来造吗?朕觉得,连龙骨、船舵都不用装,造个船壳就行。”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被朱由榔的奇思妙想彻底绕懵了。 过了好久,他们终于反应过来,这个计划真的不是天方夜谭,反而非常具有可行性。 一艘船之所以要造三个月,那是因为所有工序都要按军舰的标准做完。 为了让船舶结实好用,不但要精挑细选木料,还要把很多细节反复做到完美。 比如说船边的一排边桩,为了防止被缆绳连根拔起,在甲板下的部分就要用铁栓反复加固。 每个水密舱都要用水反复测试,确保不会因为大量漏水而需要返工。 总而言之,大部分工序都是为了船舶能用安全航行二三十年,为了船上的两三百水手、水兵能发挥出最强的战斗力。 如果只是造一艘看起来像军舰,能在海水上漂浮就算合格的靶子,确实不用花费很长时间。 “只造一个船壳……就好……” “没错,只要看起来像一艘军舰,能从龙门、防城拉回下龙湾,再漂一个月就行。工序能简则简,用料能省则省。造价嘛……一艘一千两应该够了吧?要不是实在买不到更多旧船,朕还不想让造船厂的师傅造这种破烂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