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潇,楚潇,坚持住!”
“医生,快,救救我朋友,他出车祸了!”
“快,送抢救室!”
他的耳膜已经严重受损,耳边除了嗡嗡的嘈杂声,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左腹止不住的大出血,胸腔一股剧痛,口中灌满了血腥味,完全成为一个血躯了。“病人失血过多,急需输血!”
“病人心跳停了,快准备心肺复苏!”
我不会就这么死了吧,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不孝啊。他仿佛魂体漂离,看着在急救床上被拼命抢救的自己……“远川。”
不知何时,他突然听见旁边一个低沉有力的男声在叫着他,他缓缓睁开眼,檀木床跟白纱帐映入眼帘。此时他只觉得浑身无力,嘴唇干涩,胸口一阵一阵的疼,他微微撇过头,看着眼前这个身穿白长袍,头束蓝发冠的人,男人黑亮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男人看着他满脸微笑,甚至有些激动,那只带着扳指的手掌抓着他的手臂,不住的颤抖起来,眼里还淌着不易察觉的泪光,“远川,你终于醒了,你知道你睡多久了吗?”
床上的人拼命地摇了摇头,满脸困惑,一双眼珠显得有些惊恐和难以置信,他想说话,可声带沙哑,喉咙疼痛无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许是太过于迫切,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止不住的咳嗽,甚至咳出来一丝血。男人惊慌得起身倒来一杯热水,吹了吹那热气,慢慢扶起他,水杯抵在他唇边,盯着他缓缓地喝了下去。他背靠着床,光洁白皙的脸庞终于有了些血色,许久未说话的声带也开了口:“你是谁?远川是谁?是不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他的声音磁性,温柔,像是重力的吸引,此刻却有些低哑。此时的他内心万马奔腾,我不是出车祸在医院抢救吗?为什么到这里来了?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或者说,我穿越了?他望着周围的一切以及眼前的男人,却没有想象中的陌生,反而有种不由言说的熟悉感。男人伸手放在他的手臂上,顿时一股金色的清流涌遍他全身,除了有一些内伤跟外伤,并不伤及性命,修养些日子就痊愈了,脸上不禁浮现出焦急和疑惑,“我是你师兄洛夜辰啊,远川是你,楚远川,这里是江月镜,你的家,你跟我是这里的镜灵主,你是不是睡了十年把脑子睡失忆了?怎么会这样……”“楚远川,江月镜,十年。”
楚远川喃喃自语着,脑子不断有一帧又一帧的画面闪过,头痛欲裂。“十年?”
“当年离这千里之外的天雾山山脚下出现妖邪作祟,那妖邪吃小孩,吞庄稼,民不聊生,本来那妖邪对你来说也就轻而易举,并没有威胁,你不让我跟你前去,我以为你几天就能回来了,谁知道你这一去就是失踪了十年,我派人去找你,村民说你收了妖邪就离开了。”
“然后我又亲自到天雾山,依然了无音讯,我找了你十年,后来是一个砍柴的村民发现了你,这才把你带回来了,当时你浑身是血,完全没了气息,是当初师尊身归混沌前耗费自身修为炼的凝魂丹把你救活了,之后你又沉睡了十年。”
“远川,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十年你去哪了?”
洛夜辰沉重地说完,满眼心疼。“我不知道,我现在脑子很乱。”
楚远川抱着头,不住的嘶哑:“我要回去,我还有爸妈要照顾!”
话音未落,他冲了出去。堂屋外,温暖的阳光映照着满园的奇花异草,但见花光似锦,碧叶随风摇曳,高大的藤架上缠绕着层层叠叠的枝蔓。楚远川停下脚步,环顾四周。不远处还有个湖泊,波光粼粼,偶尔有几只水精灵探出头来,那是他养的,是曾经一处沼泽地所救的。庭院那棵梧桐树已经枝繁叶茂,亭亭如盖了,是他种的,是年少时师尊给的种子,楚远川照顾了好多年,梧桐今犹在,师尊却早已不在了。想到这,楚远川内心突然有些难过,沿着院子中央的一条笔直的甬道而行,踏在平整干净的青石板上,他走出了这个名为月无尘的栖息之所。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师尊提名。洛夜辰在后面看着他,欲说还休。楚远川从月无尘出来一路向北处,江月镜坐落在悠山上,这里灵气充沛,是为修行的最佳之地。眼前峰峦叠嶂,连绵不绝,不远处灵鸟声此起彼伏。再往前便是南风殿,招待来客,商议要事之地。“灵主!”
“灵主早!”
“灵主你终于醒了!”
路过的弟子跟他打着问候,楚远川微微点了点头,有些不知所措。南风殿。望着牌匾上这三个灵光闪动的字,楚远川走了进去。他还依稀记得当年师尊收他做徒弟的时候,也是在这里,那时候的他空白的像张白纸,无名无姓,不知自己来自何处。师尊赐他名姓,授他修为。年少初来乍到,洛夜辰,他的那个师兄,就躲在师尊衣袍后,看着这个陌生的师弟,显得很是羞涩。如今他也成了雷厉风行的江月镜掌门,他晓得楚远川的性子,生性自由,不愿困于政务之上,便由楚远川做了个闲散灵主。他都想起来了,这副身体的记忆翻涌而至,刻骨铭心,他的的确确,真真实实是楚远川,他回来了,而不是那个时空中的楚潇,反倒于他而言,那个身份似乎比较陌生模糊,如同意外。“楚灵主,你……你醒了?我没看错吧?”
身后传来一句少年的惊讶声,手中的竹简抑制不住激动掉了一地。楚远川转过身来,那是姜年,洛夜辰收的徒弟,模样倒也俊俏,性格开朗,浓眉下的一双大眼睛格外有神。他弯下身替姜年捡起了竹简,然后轻轻嗯了一声。“姜年,怎么做事毛毛躁躁的,远川刚醒,身体还没痊愈,就来给你捡东西。”
洛夜辰走进殿内,拿过了楚远川手上的竹简。“没什么,捡个东西而已,不碍事。”
楚远川说道,嘴角微微一笑,跟这个季节的春风一样,沁人心脾。洛夜辰瞧着那个笑颜,心头一悸。旁边的姜年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捧着竹简走进了藏书阁。“远川,把披风穿上,刚醒,虽说凛冬已过,初春的风吹着也会着凉。”
洛夜辰把手上的白裘披风搭在了楚远川肩膀上。“多谢师兄。”
洛夜辰摆了摆手,替他拉好了褶皱的衣角。“晚上摆个宴席,庆祝你安然无恙的醒来,如何?”
洛夜辰看向他。“师兄,不……”楚远川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了,洛夜辰一脸认真说道:“不许拒绝,我知道你一向不爱热闹,不过今夜是特意为你准备的,你一定要来啊。”
看着师兄强硬的不容回绝,楚远川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洛夜辰满意的笑着:“这才对嘛,哦,这个给你。”
只见他张开手掌,一个黑色檀木盒子出现在手上:“里面是可以驱寒疗伤的药草,百年才开一株,今早我在后山的境渊那里采的,待会你放入浴池里拿来泡澡,疗养身心的效果很好,知道了吗?”
说完便把黑色盒子放在了楚远川手里,楚远川调侃得笑道:“这么多年没见,师兄倒是变了,变的有些絮叨。”
“什么絮叨,我这是在关心你!”洛夜辰倒有些哭笑不得。“我知道了。”
楚远川边走边说着:“我回月无尘了,师兄,你该忙去忙吧,晚点再见。”
“那药草你一定要拿去泡啊!”洛夜辰在他身后大声的又嘱咐了一遍,不知道楚远川听见了没有。一弯残月挂在山顶上空,透着神秘又不为人知的红晕,偶尔有几阵风吹过,接着又万籁俱寂,白昼里欢呼雀跃的灵兽也不见其影。身前是万家灯火的街,身后是漫无边际的夜。楚远川把那盒药草放在了柜子里,拿着换洗衣物走到了浴池旁,周遭是星星点点的一片萤火,点亮着他的浴池,氤氲的热气在浴池里蒸腾,散发出缭绕的云雾,如轻纱一般,渲染着这个迷蒙的人。他解开衣带,脱掉长白袍,缓缓走进了浴池中,水的波纹在他身边悄悄晕染开来。只见那好几处愈合的伤疤不深不浅地刻在他挺拔的后背和坚韧的胸膛,秀气的脸上只显出了一种病态的苍白,他摸着那些伤疤,有些还带着隐隐的疼痛,楚远川不知道这些伤口何时来的。那对蝴蝶骨深邃迷离,骨感明显,配合他颀长纤细的身段,使的那些伤疤有些格格不入。楚远川看着水中那个倒影,只见那张脸俊美绝伦,漆黑如墨的长发随意披泻于肩,一张脸犹如鬼斧神工般经心雕琢,春山画眉,寒江凝眸,遇雪犹清,经霜更澈,美到了极处艳到了极处。那对浓浓的眉毛透着柔柔的涟漪,细碎凌乱的发丝一直挡在若隐若现的侧脸柔颊前,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楚远川看着这张和那个名为21世纪毫无二致的脸,或者说是从未变过。在那个时空里,或许我早就死了吧,爸妈一定伤心欲绝透了,上天也不愿看我死绝吧,又让我活了过来,也许楚潇仅仅是我失踪的二十年里的另一个身份,当年在天雾山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楚远川心想着,百思不得其解。他一个呼吸猛的扎进水里,然后又探出头来,也许这样可以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那轮弯月已经移于树梢后了,影影绰绰,捉摸不透,时辰有些晚了,该去赴宴了。楚远川伸手提起白长袍,束好蓝冠,这套衣物这般儒雅讲究也不知是哪位江月镜的祖师爷设计的,后辈弟子都要这样打扮,相较于长老级别,却少了蓝玉冠。一路来到了大殿后院,那是举办宴席的常用之地。楚远川突然想起洛夜辰第一次见到姜年,也是在这里,听洛夜辰说他会收这个徒弟,只是嫌住的归云轩无人打扫,这人平时行事利落,日子却过得如此懒惰,他仅仅只是看上了姜年的乖顺,打心眼里觉得这孩子是不会忤逆他的。而且他上任之后,还多了条戒规:但凡不是用来降妖除魔的法术一律不可用,所有事需亲力亲为,洛夜辰说这样才能享受人生。想到这,楚远川觉得他这个师兄有些可气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