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动作很快地把自己全身上下都好好洗了一通，顺便把衣服洗了、鞋子刷了。当一切收拾齐整，我擦着湿发走到客厅时，大家都围坐在沙发上。背后那面贴了瓷砖的墙好像幕布，被阳光和大树投下一道影子。“状态都回来了吗？”

我梳好头发，“那我们开始逐个逐个疑点地提出和思考了。”

众人都点头，正襟危坐。“第一个疑点，布莱克的保护罩，为什么寒生出得去，我出不去？”

上来就把所有人都问住了。我不是不想自己思考，只是这方面东西我了解得不多，这里的疑点都非得问他们不可。“从前我就觉得，寒生体内有一股来自宇宙的能量。”

布莱克开口，“我一个家族都天生具有这种能量，而寒生的能量正好可以和我的能量引起共鸣，所以他甚至可以破掉我的防御——或许是这样。”

那么，生哥算是半个外星人？？？我回想着他狠厉的样子，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真的假的......”我觉得此时只有这个说法是比较合理的了，但还是有点难以置信，“活了十几年都没察觉到啊。”

“为什么是我？”

寒生的眼睛渐渐被惊恐和抵触充斥，轻声问道。他低头看手心，掌纹如同他的命运一样曲折。“原来拥有魔灵之力的孩子近在身边啊。”

盖亚缓缓说了一句。“该不会，我像被下咒一样身边没一个人能好，就是这原因？”

寒生的内心估计已经有点崩溃了。众人不语。我都不敢直视生哥了，怕看到一双噙满泪水的通红的眼睛。“哎呀，我这不是很好吗？我们俩跟兄妹一样过日子这么久了，我有什么事吗？”

“好，第二个疑点，你们的敌人，原本的能力是怎样的？”

想必他们都听出我想问什么了，卡修斯道：“反正绝没有现在这么弱。”

“那么他是故意不好好打，还是体能真的跟不上了？”

我隐约觉得有一个方向正在渐渐明朗，“如果是故意不好好打，那他面对你们为什么不用全力？是要先试探，有什么别的阴谋要拖你们下水，还是就是能力跟不上，我想太多了呢？”

“两种想法都保留着吧，地球虽然不大，但我们若是不能以精灵形态探查，那又怎么才能挖得到威斯克在地球的老巢呢。”

卡修斯在一边犯难。嗯，地球不大？？？好吧，相比于宇宙中的其他行星，地球确实不算大的。“第三个疑点，你们两个的状态。”

我一只手示意寒生，另一只手示意布莱克，“怎么突然间就跟发狂了似的？像上次那样是什么意思，以前也这样过？就是那种丧失心智的状态。”

“可不是嘛，以前也这样过，”盖亚的坐姿颇像个混混大佬，却顶多只有痞气而没有邪气，还帅气得很，他看向雷伊，“那一次凶不凶险？是不是晚一步，这家伙真就死悬崖底下了？”

“差一点。”

卡修斯轻笑一声，却刻满了心疼与无奈，“他是命不该绝。我是真的被吓得以为他就那样没了呢。”

听他们这意思，布莱克曾经想过自寻短见？“我只是祸害遗千年。”

啥，堂堂战神认为自己是个祸害？歪，你对自己有点误解.......“行了行了，扯远了。”

雷伊赶紧把话题拽回来，“我和盖亚其实也没注意到什么异样，可是你的状态突然就不对了，是怎么了？”

“有一股气息，把我的能量引出来了。”

布莱克言简意赅。“顺便把寒生那个能量也引出来了对吧。”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是什么气息？哪里来的？强烈不强烈？”

“强烈。不知道哪里来的，但与我的能量相同。”

然后我的眼睛就滴溜溜在他们三个身上来回转：你们有头绪吗？他们都摇头。我泄气。今天怎么这么多事啊？短短十来个小时，就好像过了好几天一样，我觉得有些迷离恍惚，看一眼手机日历，还是十月四日。“阿情。”

雷伊突然喊我一声。“啊？”

“你有没有觉得，你和身边很多朋友都不一样过？”

我眨眨眼，他是想问什么？“嘿，我朋友都没多少，哪就很多朋友？”

雷伊摆手：“是我表述不清了，你觉得你和身边认识的人有没有什么不一样？哪方面的都可以。”

“嗯，命硬，算不算？”

我笑道，他倒是性格好。“我很喜欢出去玩，出去探险，也算见过不少生死关头了。最惊险的那一次，我差点变成一头大棕熊的美餐，不过我还是好运，只是跟棕熊打的时候让它抓伤了胳膊，好歹什么也没缺地走出山林了。而且有一次，我、寒生，还有我女闺，我们一起探险还遇见过山贼，好险被发现。”

他们的眼神都变得若有所思起来，也有些吐槽意味：你是真不怕死！“你一个小姑娘，跟一头大棕熊打，还打得过？”

盖亚似乎抓到一个点，探过身来问，“你怎么打的？”

“就拿条木棍打呀。”

我理直气壮，“荒山野岭里的武器当然只有这些了，要不我跟你们似的用技能打？那头棕熊的体重少说也要按吨来算，我跟它硬拼，和直接把自己送到它嘴里有什么分别吗？主要是棕熊笨重，虽然体能好，但还是不够我们人灵活，我们跑了一会儿就把它甩掉了。”

“还有吗？”

雷伊继续鼓动我，“想到什么都可以说。”

“还有就是我的人生多少有点戏剧，特别像以前那种豪门狗血爱情剧的女角色。”

我苦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新中国建立一百七八十年了，还会有古时候的烂糟思想。戏曲啊，古典小说什么的是真的国粹，不传承那个，倒是传承一些糟粕下来。”

他们都凑过来，寒生说了一句：“我先上去了。”

便回了房间。“我应该没和你们说过哦？我刚出生的时候就差点被扔掉了。”

我调整了一下坐姿，“我们家老人不想要我。”

“为什么？！”

他们四个倒是比我第一次听到我小时候的故事的反应还要激烈，我笑着：“干嘛那么激动？”

卡修斯声音高了八度，“为什么不想要你？”

“这个你们可能理解不了——因为我是女生。”

我看着他们四个一头雾水。“我给你们仔细剖析一下怎么是因为这个。我也思考过，我们国家的封建思想究竟是怎么来的。”

我先喝了一口茶。“你们跟着我上学，历史学得怎么样？”

我开始引导他们，“我们人类从猿猴进化而来——当然也有一种说法是从鱼类进化来的，这个暂且不重要——原始人其实是母系氏族，你们记得吧？”

他们都点头。“但是由于生产工具的进步和生产方式、生活方式的改变，原始人们逐渐发现，男性身强力壮，种植和打猎都很占优势，于是慢慢地，在一个部落里，男人就走上了至尊之位，女人就退下了部落首领的位子。”

“夏朝是我国第一个朝代，但皇帝还没有出现，早期国家只有王。经历了夏、商、西周、东周后，从有皇帝制度的秦朝开始，传皇位就一律要传给男性。所以说子嗣子嗣，子是儿子，嗣是传承，这个词语已经表达了只有儿子才是香火的意思了。”

我平静地述说着这些一直以来都令我觉得极其不平的事情。盖亚问：“不是有个女皇帝？”

“你说武则天啊。”

我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对，武则天是女皇，而且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可是要记住一个点，她不是被传承皇位的哦，她能当上皇帝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好像连自己老公和儿子都没放过。武则天这个女强人吧，根本就是自己拼杀出一条通向龙椅的血路来的。”

他们几个的五官都扭到一起去了。“一直到清朝，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都在秉持男尊女卑的思想。因为女子迟早要出嫁，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人一旦结婚嫁人了，就不再是原来那个家里的人了。还有，你们知道古时候的女性有多憋屈吗，有的连名字都不配有，姓张就叫张氏，姓李就叫李氏这样。”

“即便近代的进步运动提倡女性放足——以前女性裹脚的么，搞得人挺高脚就那么一点大——但终归只是在形式上提倡了男女平等，思想代代相传，是不可能说纠正就纠正的。就好像国家已经强制剪辫，但还是有很多保皇派一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雷伊攒起两道秀眉：“说了这么多，我还是想不通，女生有什么不好？”

“封建社会下的国民丑陋众生相嘛。加之受老旧思想的影响，人们都认为迟早要出嫁的女孩不是自己家的人，当然不会关心疼爱。好在自二十一世纪开始，性别偏见就少了很多了，有不少地方的人还十分宠爱女儿。不过仍然会有人觉得男人就是天，有了男人就有了香火。实际上他们求神拜佛想传的东西无非是一个姓氏嘛，全中国不是只有他家姓这个姓，然后他家又没有皇位，又没有万贯家财，又没有万里挑一的什么天赋和能力，有个孩子就好了，男女都是宝啊。”

“别不信，当今科技发达，文明水平高，可也就像我刚才说的，思想是极其难以改变的。就算你对那样的思想恨之入骨，也难免受到影响。所以如今还存在两百年前的烂糟思想，完全不奇怪。”

我用杯盖拨开茶叶，喝得优雅得不像自己。“所以，你差点被扔掉，真就只是因为性别？”

卡修斯艰难启齿。我对他们一笑：“对啊——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我习惯了。”

盖亚一脸凝重：“难道习惯了不是更悲哀的事情吗？你还笑得出来。”

“不笑难道哭吗？哭除了得到别人的怜悯还能干什么？我不想因为是女生就被保护，被暗藏性别歧视地保护——女生也一样是坚强勇敢的，是可以保护别人的。”

我鞭策自己的时候，想的都是这些。我是真的习惯了。“OK，说回我的事。人都说隔代亲，在我家根本就是隔代仇，爷爷还好，我和我奶奶是真的就是俩吃了火药的，一旦单独相处，不是她骂我，就是我顶嘴。有一次她连刀都拿出来了，得亏屋里有其他人拉架，要不我和她都能当场死那儿。”

战神联盟四个大概听入了脑，一会儿难以置信地倒吸一口凉气，一会儿无奈又愤怒地眯起眼睛，一会儿垂下眼睑如同伤心难过的孩子，好像是跟着我的讲述，走了一遍我这十来年的一点点经历。“不过嘛，我命硬，而且我好像还有着很多人没有的好运，不想死在这儿就真的不会死，想让老家伙被骂老家伙还真就被骂了。”

我已经丢开了那些苍白脆弱的礼节，直接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爸妈是很爱很爱我的，这就足够了。也就是他们搭上亲子关系去争取，才把我给留下，要不然我可能就是个流浪儿或者孤儿的命了，没办法认识寒生和阿然——阿然就是我的女闺蜜。等过年回外婆家，我带你们见见她。”

“你的奶奶不疼你，那你尊敬她吗？”

盖亚问道。“嗯。”

我点头，“多少保有最后一点晚辈对长辈的尊重在吧。毕竟她是我爸的妈，我也没办法真跟她打翻天去。不过我这人是有底线的，她要真做出什么我忍不了的事情，我真不留情面。”

“你倒是想得开。”

卡修斯的手指在腿上动啊动，真的跟个挨了骂的小孩儿一样，“我都替你觉得委屈。”

我伸了个懒腰，突然觉得紧绷了一天的身子放松下来可真舒服，躺了一下感觉到头发还是湿的才再坐起身来：“那是啊，人生苦短，干嘛跟自己过不去。我刚不是说了吗，我有我爸妈的关心疼爱就够了，才不会把原本就不爱我的人放在心上去强求她爱我。”

“不是不放在心上吧。”

布莱克轻声说，“毕竟是涉及抛弃这么大的问题，你一个孩子，不可能完全没被伤害到。你不去过多计较，只是爸妈的爱足够填补你从老人那里缺失的爱，你才觉得这不用去争。”

这下，我也无话可说了。被这无边的压抑和沉默折磨得实在挂不住了，我这才缓和气氛：“哎呀，给我留点面子嘛。这种事情你感觉到就好，不用说出来的。我还是先声明，我可不认命，要不我干嘛努力学习努力生活，还不是想以后成为人才，干出一番大事业来？这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男人能做但女人做不了的？”

“不过还是谢谢你们，我这趁机倒了一大桶苦水。你们听完就忘了吧，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走下沙发，“有点晚了，六个人的饭量还是比较多，家里也没菜了，我们下火锅底料，吃面吧？保证不饿着你们。”

我没等他们答话，就飞快溜进了厨房。刚把厨房门关上，我的眼泪就上来了。布莱克说的完全没错。战神联盟几个听我说这故事，跟以前阿然听到时，表情是一样的。交过这一次心，我和阿然才真正从朋友变成闺蜜。战神联盟也和阿然是一类人，他们都会为了别人的难过而难过，还不会因为我身上的事匪夷所思而膈应我。这样的人，还不赶紧拉住发展友情，留着干什么去。直到今天，我才发觉，我和他们的关系终于又近了一步。这一天的晚饭，一大锅好吃的，热气腾腾。若不是天气还不冷，按照我们南方人的吃法，就真的可以开火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