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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如同一篇杂乱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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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澄很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询问。第二天上学我就把剧本给她看了,她更是满腔热情地说一定好好演。讲到她,那就多说几句吧。司澄是淡颜系,单眼皮、大眼睛,脸白唇红,走到哪儿都是桃花朵朵开。这年头啊,十几岁的中学生才不像课本里写的那么积极上进、那么勤奋努力、那么三观正到不用接受教育,——这一个两个的,看见长得好看的不都得去泡一把?司澄是那种清冷范的小女神,学习也不错,看着挺乖乖女的,但其实内心很离经叛道。我也很离经叛道。所以,她是这个班里少数会和我聊天的人之一。她和我讲过她上小学的时候写作业,有一道选词填空题,问:做什么事情能让你觉得快乐?她选了“玩游戏”。不出意外地,被老师一个大红交叉打过来。我当时就和她共了情!——玩游戏确实快乐!特别是那种闯关手游!我玩电脑游戏玩得不多,可也不代表我不喜欢玩呢。但是!为了迎合出题人灌输的那些孩子们根本不接受的所谓“劳动才是快乐”的理念,小时候的我遇到这种题,也违心地选择“劳动”“做家务”。六七岁时的我其实懒得很,也就是爸妈没和我一起生活以后,我才慢慢变得勤快起来的。“当时老师训我,怎么能选玩游戏呢?”

司澄这样说过,“但是我反驳,不是要我选能让我快乐的事情吗?玩游戏就让我快乐啊。”

“对啊!”

我也满腹牢骚,“感恩教育真的不是这样实施的。我看是看透了,但只有屈服的份。别说我一个人,就是全天下的孩子联名反抗,也许都动摇不了那些独自开朗的现有感恩教育实施者的思想。”

倒不是说不能实施感恩教育——父母对我们有生养之大恩,非我们陨首所能上报(1),只是那些实施者懂不懂教育和洗脑之间的区别?难道说,他们自我感动的感恩教育,就是定义孩子的快乐吗?已经十六岁的我,写着十四岁时的故事,也是希望能点一点哪位优秀的同龄人的任督二脉,盼望着以后,这种局面能得到改变。当然是往好的那方向改变。毕竟洗脑教育,真的要不得。说回舞台剧的事。在柯姐和语文科组几位我混得熟的老师帮助下,剧本改了几次,越改越好,后来打印了好几份,给有表演任务的同学们发下去一人一份。排练任务很快就安排起来了。我放手让布莱克去和司澄磨合。怎么说还是要演一对亲近的姐弟,他们那种太尊重、太有距离感的相处方法不合适,演出来也怕不对味。每天下午的最后一节是二十分钟的活动课。平时我会趁着这个时候趴在三楼栏杆观摩一下操场上黑压压一片的体训的初三生们跑步的壮观景象,顺便试试能不能在几百多号人里找见寒生,但这会儿不行了,得导戏去。这个时候我闲,别人当然也闲。盖亚和卡修斯跑来当剧务和后勤,不少同学将我们排练的小地方围起来,带着瓜子饮料坐在那里,看我们排练看得津津有味。班草也坐在这里面,看排练看几遍都不腻。我见了这光景就在寻思,是不是给你们一桶爆米花就能把这当电影院?嗯,第一次见搭在学校里的电影院,还是露天的呢。其实我不用怎么费事。我找来的这群人马一个两个都是演员坯子,引导他们找找感觉就好了,我清闲得很。于是乎,我就也像围观群众们一样,拿着一壶泡浓了的茶一边喝一边看他们练。剧本里的老师是有原型的——本来还想着联络一下袁朔叔叔,让他和雷伊交流交流,便于让雷伊找感觉来着。考虑到叔叔可能忙也没敢打电话去叨扰,看雷伊发挥不错,那就这样吧。我们的班草谢临风的眼睛是一直没离开过司澄。谢临风和司澄之间那点微妙的火花,就他们俩不知道,我们全班人都看得出来。这该不会就是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哎,别吃醋啊。”

我拍拍谢临风,发出友情提示,“别招惹布莱克,你打不过他,也打不过卡修斯。”

“哎呀,不会啦。”

谢临风话间出了气泡音,“我才不是醋性那么大的人。再说了,司澄又不是只能和我玩,也可以和别的男生玩啊。”

“对了,你要是喜欢司澄,就好好对待她,也要小心点,别让她被别的男生勾走啦。”

我笑道,“光是我听到的,就有很多别班男生喜欢她。”

谢临风的一张帅脸瞬间就在阳光下通红。“害羞什么呀,十几岁了,会对别人有喜欢的感情不是很正常吗?我还羡慕你们呢,我长这么大都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不说别班的,就我们自己班都有,于直喜欢司澄。”

我认真起来,用剧本挡住自己的半边脸对谢临风道,“于直不是个善茬,他看司澄的眼神可不像是纯粹的喜欢。”

“那是怎样的眼神,想把她绑回家去?”

谢临风对于直嗤之以鼻。我靠着柱子抱着剧本,右脚脚尖点地随意地晃着,“听说,于直看司澄的眼神很阴郁,很可怕。”

我看出他也严肃起来了,一定是把我的话听了进去,但还是尽力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呵,于直......就他长得那样,他也只有单相思的份儿了,司澄会喜欢他?”

“别容貌歧视。话说到这里,我尽了我作为同学朋友的情分了,暂时只能帮你们到这儿。我提醒一句,我真的听过一群十几岁的孩子N角恋酿成大祸的案子,都是大男孩大女孩了,保护司澄也是保护你。”

“我知道,谢谢你。”

一向快乐、大大咧咧的谢临风难得皱起眉来。因为排练而不得不互相讨论,一向表现得过于尊重、尊重到让人会觉得很不好意思的战神联盟几个终于在多说几句话后会和大家说笑了。下活动课时排练也就结束了,同学们四散,三五成群,各回各家。回家路上,我给战神联盟一行人讲了一点关于回外婆家才能见到的袁朔叔叔的事。嗯,其实按照年龄来看,我叫他叔叔是有点乱辈的,他没比我大二十岁,但是因为我管长锦叔叔叫叔叔,所以也便这么叫他。长锦叔叔姓骆。他家、阿然家、我家,形成一条线段,然后我们几家的女孩在小时成天在一起玩。那骆家有着很强大的基因。长锦叔叔和袁朔叔叔是爱人——没错,两个男人,共有两个女儿(是从骆家的亲戚过继来的),才八九岁,就将各种大人都嫌累的运动轻松驾驭了,整日里活力满满。不仅如此,力气还特别大,胆子也特别大。她们甚至在十岁就可以拿得起一个煤气罐,甚至完全不会害怕大半夜留在后山过夜。家后面那座山,有一个传了二十年的鬼故事。而长锦叔叔,这个不仅在他们骆家长辈口中是禁语,在别家的父母口中也是禁语、不许孩子接近的人,就是这个鬼故事的主角。长锦叔叔真的很可怜。“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盖亚半仰望天空,“他是个大老总对吧?”

“对啊,百年内最年轻的富豪,二十五岁巨富。”

我答道,“只能说长锦叔叔很有商业才能吧,我爸妈公司做五年的时候哪那么厉害。你是在哪儿听说的他?”

“在寒生屋里的一本杂志看来的。”

盖亚嘿嘿一笑,“他资助了一个小地方里的少儿足球队,那个足球队全是小孩子,出去参加青少年足球赛拿了冠军,回报了他,他上了杂志。因为在体育运动那一栏,就多看了一眼。”

我点点头,是这样啊......寒生不爱看和体育有关的东西,他会留着那份杂志是因为长锦叔叔。寒生跟我回过几次外婆家,他非常敬佩这位就住在隔壁的隔壁家的年纪轻轻就已巨富的人。到家。“阿情,”卡修斯看着座机电话喊我,“有一通未接电话。”

我正好打开手机,手机也有一通未接电话。我刚要先回拨座机,就发现两通未接电话的来电号码一样。号码似曾相识,但不太记得是谁的电话了。那么这个电话以前打来过,应该会是比较了解或熟悉的人。那么打电话来的人应该知道我家没大人,屋里只有孩子在过日子。那么有什么事应该是直接找我。好,回拨手机。我打过去,五秒钟不到就接通了,对方急切地电话一通就叫道:“哎呀,阿情啊!你可算回电话了......”我听出是那个接近五十岁的姑妈的声音。“姑妈?”

我就很好奇是什么急事,但要是有急事,为什么是找我而不是找我爸妈?“我刚放学回家,没带手机去学校。有什么事?”

“唉,你奶奶啊,出事了!”

其实,“出事”这个词听在我耳朵里,已经不太能产生猛地一下敲击大脑神经的紧张感了。我知道肯定不是好事,问道,“所以到底怎么了?”

我感觉到正被注视,一看,战神联盟四个人的灼灼目光全都投向了我。“她呀,出门的时候让车撞了,现在在医院呢......”“那,这么急哄哄地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我心里的疑惑大大地多于惊恐和担忧,“该不是要我立刻回老家吧?”

“当然不是,初中生也忙,而且怎么好让你自己一个人回到老家这么远的地方来。只是......”姑妈的语气很纠结,“只是你毕竟是她孙女,她出了事,终归还是要让你知道。老人家身体很差,被车撞的话......”“大概就活不下来了,对吗?”

我补充了她没往下说的后半句。姑妈长叹一口气。“通知我爸妈了吗?”

我问她。“嗯,嗯......通知过了。”

姑妈似乎有些恍惚,反应慢半拍。“行,我知道了。跟撞她的人谈谈,对方愿意赔偿私了是好事,但先问清楚是不是完全错在对方,我奶她自己有没有什么违规行为。谁活着都不容易,也别过多刁难人家。这个不用我和你们大人说的吧。”

我语气平缓,“如果有点其他什么事,比如奔丧之类的,我尽量回去。”

“好......”“那就这样,挂了。”

我按下了挂机键。“怎么还奔丧呢?”

战神联盟几个都有点紧张地凑过来,“怎么了?”

“我奶出了事。暂且不说老人家骨质疏松,年轻人被车撞都吃不消。老人家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奶奶?是你之前说在你小时候想扔掉你的那个?”

雷伊问。我点头。“那,可不就是她活该了吗?”

盖亚大佬坐姿,“我知道说这话很冒犯。”

“没事。”

我摆摆手,“其实我刚那番话是在给我奶台阶下,我会不知道吗?我小时候,她带过我一段时间,我对她会闯红灯这件事印象很深刻,有一次她带着我闯红灯,我好险让一辆车给撞了。后来我爸妈跟我说闯红灯是不对的,也是不安全的,所以我只要她不在时就从不闯红灯。她在,那她无论如何都会拉着我一起闯红灯。这次这档子事,天知道是不是我奶闯红灯,人家正常开车,结果碰上的呢。”

“你比大人还经事啊。”

卡修斯微笑道,“上回在酒店也是这样,大人们慌得精神恍惚,你就那么理智地排兵布阵想办法。”

“那是,我一个经常出门探险的人,见过不少穷山恶水,也不知多少次和‘出事’这个词紧密相连了,怎么可能练不出一份淡定来呢,你们说是不是?我已经好久没有因为一件事情紧张到心跳加速了。”

我一摊手笑道。“真的没事?”

布莱克追着我的眼睛看,我看见他的眼底有我的倒影。我有点想笑,他是在确认我眼里有没有泪水?我跳起来:“真的!我宋思情说没事,那就没事!放心吧!我自己什么感觉我自己会不知道吗?先做饭了。”

我大概不是那种什么生性凉薄的人。我也会难过,也会哭。只是我目前还没有碰上过亲戚亡故的事情,所以我也不知道,在那种时候我会是什么样子。彼时,我的心里没有悲伤的感觉,只有复杂的交织着的情绪。天边余下一抹火红色的夕阳,透过四季常绿的大树的茂密枝叶,将暖暖的光缝进翠绿色的锦囊里,将此作为礼物,赠予在这即将走向黑夜的一天中努力生活的每一个人。这天夜里,我再次接到了姑妈的电话,奶奶过世了。我说,我连去吊唁的时间都没有啊,七天后,还是上学日。姑妈说,老爸会代替我回去,协助打理老人家的头七。中国人向来以死为大。说到底,我并不十分恨她。虽然因为她,我险些一来到这个世界、就又要去另一个世界,这在我心里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疤,但我和她也有祖孙俩相处得挺愉快的时候。具体的情景随着时间的流逝业已模糊,不过那种真实而温暖的感觉仍然清晰地充盈在心房,可见,可触,可忆。有句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知道老人家在弥留之际可曾想起过我。我双手合十,对着漫天繁星,轻轻地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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