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初望进他眼底。两人距离很近,大概是除了琉秀坊意外一夜之后最近的距离。她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卫司韫的眼睫。‘咚咚咚’——是自己心跳的声音。她怀疑卫司韫在对她用美男计,不然为什么她会觉得呼吸困难?半晌,贺云初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可这是卫司韫却将她的脸包裹着,转向半空。‘砰’一声响。半空炸开一朵盛大的五彩烟火。虽然他们此刻不在西塘,入眼的烟火也没有近距离那么震撼。可是在这热闹的上元节,平添的都是漫天喜乐。贺云初愣愣地望着夜空。方才觉得自己心跳的快,此刻又觉得自己乱糟糟。一声声的烟花声中,她问卫司韫:“你不是问我是不是有所隐瞒,怎么又不听答案了?”
卫司韫立在她旁边,神情似乎不大在意:“我想听你就会对我说实话了?”
他方才那一问,倒真的像是随意似的。贺云初哑口无言。“不管你是谁,”卫司韫又接道:“我不会放任你单独怀着身孕在宫外。”
不管你是谁。卫司韫果然没有那么好糊弄。也对,失忆这个借口就连赵素都没有完全相信。卫司韫心思活泛,又怎么会相信?贺云初抬手覆上小腹:“为了孩子吗?”
烟火的余光明明灭灭,打在她脸上,显得贺云初神情有些寂寥。卫司韫转眸看过来:“你想要为了什么?”
贺云初被他哽了一下,难免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走神间卫司韫居然双手掐起她的腋下,将人一把举上车:“这处的烟火还是少了些感觉。”
他自己也跃上去,扬声道:“去西塘。”
·临近西塘,到处都是摆满的灯,还有喜庆热闹的人。整条大街,沿河十里,灯火明灭。贺云初错过了除夕夜的观月湖,下车时却被西塘的夜景晃得挣不开眼睛。她来自现代,见惯各种科技力量。可面前的却显然是一盏盏真实的灯笼,它们被摞在一处,照亮了整个西塘夜景。街边叫卖着的小贩,拿着草蝈蝈,或者糖人,或者各种模样的花灯,声声吆喝。“糖人!来看糖人咯,吃一口,来年甜甜蜜蜜!”
“姑娘来买花灯呐?我们今年新样式,兔子花灯,一会放河里,您这个定然与众不同哦!”
“......”贺云初看不过来。她没有过这样的机会,能感受这样直观盛大的热闹欣喜。突然手里被塞了一串糖人。一朵花的样式,黄色糖浆凝固了,隐约还能照见她的脸。贺云初露出今夜第一个笑容。瞧着那糖人甚是喜欢,不忍下嘴。这一片区域突然出现两个长相如此俊俏的人,周围纷纷有人驻足。卫司韫却专注地看着贺云初嘴角那抹笑。方才哭的时候让他觉得头疼心烦。如今笑起来,周围掺杂了声声惊艳和夸赞,他却又想要将人带回马车藏起来。相望不过一瞬。贺云初刚要说什么,后头却响起一阵骚动。“什么人堵在那?让开!”
几乎围成一个圈的人群朝四散开来,因不知后头发生什么,一时都有些恐慌。卫司韫更是瞬间裹着贺云初的肩,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影卫迅速从暗中涌出,不动声色地护在两人周围。刚才嚷出声的人正走到前面,而且不是一个人。他们匆匆走过,目光掠过站在路旁的卫司韫贺云初,没作停留,很快消失在前头灯火下。卫司韫是微服出巡,影卫也是伪装成普通人。他的身份没有亮在明面上,倒是无甚所谓。可是——方才那帮人显然有异样。西陵都是中原长相,眉骨平坦,眉峰柔和,连带着眉眼看人也不带什么攻击性。方才那几个人身上却有明显装扮过的痕迹,即便长相有掩盖,可是望过来的眼神,却让卫司韫觉得凶气迸现。贺云初的视线也堪堪从那收回,低声呢喃:“这人口音有点奇怪。”
她以往跟着考古队跑过不少地方,对口音还算敏感。方才那人,虽然一口汉话,可听在耳朵里,莫名令她有些别扭。卫司韫惊于她的敏锐:“口音?”
“嗯。”
贺云初陷进自己的思绪中,没太注意卫司韫的表情:“曾经听过逻娑人说话,但是也不是很像,逻娑人的长相太过显眼了,他们应当不是。”
卫司韫眸光一闪。贺云初自小待在扶风城,哪来的机会听逻娑人说话?就连他,这些年走过的地方算多,也不能一开口就说出逻娑来。他顺着贺云初的话问:“如果伪装过呢?”
“他们伪装的痕迹不明显,顶多是遮盖了眉眼,但是应该也不是逻娑人。”
贺云初说完,突然问:“难道是因为年节下,朝廷近日有别国使臣来访么?”
卫司韫按压下心中对贺云初的洞察力升起的钦佩。“来访的使臣年前就跟着贺礼进宫拜见过皇帝,初五过后具已返还。”
贺云初点点头,提出另外的猜想:“那会不会是商人?”
来扶风城经商的他国人也不是没有。“商人气质明显,不是这样狂妄姿态。”
这个说法贺云初倒是赞同,她也觉得刚刚那几个人不像商人。卫司韫朝蔡柄使了个眼神。蔡柄领命,立即派人跟上去查探了。眼下帝都刚经历烟火事件,朝中皇帝和太子分权抗礼,不是太平的时候。这时候若是有歹心的人混进城,想要干些什么,那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如此动荡之下,不出事还好,一出事,那便是大事。贺云初看出他在思考,顺口问道:“你要不要去忙?不然安防又扯上你了。”
卫司韫回过神,看了她一眼。他的手还搂在贺云初的肩头,这人身上没有二两肉,手掌下是瘦削的肩胛骨。这么瘦的人,唇却很软......“卫司韫?”
贺云初抬手在他面前招了招。卫司韫回过神,唾弃自己居然也有心猿意马的一天。前方卖花灯的摊位依旧在吆喝,他刚想说话,身后一个影卫匆匆走来。“主子,有公务。”
“你去吧。”
贺云初不在意道:“我自己逛逛。”
只是件需要卫司韫拿主意的朝事。“去选个花灯,我一会就过来。”
贺云初往前走,倒是没去看花灯,她对赏玩的东西不大感兴趣,钻去看陶器了。往来人群许多,沸沸扬扬中,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突然传入耳。“让你拎个水壶还委屈上了?这么矫情你怎么不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