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大一会儿,王庶欠着身子问道:“岳相,发现什么事情了,让你生这么大的气?”
岳发祥还是对昨晚的事耿耿于怀,余怒未消,“完颜老儿,欺我太甚!再说,宋金两国,迟早都有一战,议不议和,又有什么关系?趁早把他们赶回金国,也能出我心头一口恶气!”
王庶劝道:“岳相,现在并非开战的最佳时机,我大宋钱粮并不盈实,兵员也不充足,一旦开战,后果堪忧啊!最好是再等两年,哦不用,有一年半的时间就够了,到时候兵精粮足,可堪一战。”
岳发祥哼了一声,“我大宋没有做好打仗的准备,他金国就准备好了?等我们过了一年半载,做好了打仗的准备,金国更加做好了准备。照你这么说,我们大宋岂不是永远都是被动挨打的一方?那我们大宋就要永远委曲求全,看金国的脸色过活?”
王庶见岳发祥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脸色涨红,结结巴巴地道:“我大宋如今占地虽小,可都是富庶之地,如今朝中上下一心,政通人和,再缓得一两年,国力必然直追金国,到时候我们再徐徐图之,既可建不朽功业,又不伤百姓根本,方是上上之策。”
岳发祥心中暗叹,看来今日得给这帮老成持重之人好好上一课了,于是放缓语气道:“在座诸位都是如此想法吗?”
众人以为岳发祥被说动了,除赵鼎之外,个个大点其头。不料岳发祥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来,怒声道:“你们想缓一两年,金国就会让你们缓一两年吗?别以为议和成功,在国书上签了字,金人就会让我们大宋安安静静地发展,那是痴人说梦!金人是什么?那是一群狼,一群毫无人性的狼!他们会把轻飘飘的一张纸变成捆住他们的枷锁吗?没有半分的可能!现在金国之所以要议和,一是因为他们自己内部不稳,二来是因为我们是他们圈养起来的羊,现在我们这群羊还不够肥,等把我们养肥了,他们不会管什么议和协议,直接就会大举南下,到时候再把我们劫掠一空,他们就再来和我们议和,然后你们会不会又说,咱们再缓一两年,然后再徐徐图之?你们这样做,不是提升大宋的国力,而是在变相地提升金国的国力!如果今日咱们这样做了,咱们就是大宋的罪人,史书上还想留清名?我呸,全是骂名,是远扬的臭名!会被后辈子孙代代唾骂的恶名!”
岳发祥这番话骂出,在座众人无不面红耳赤,坐立不安,礼部尚书程元之颤巍巍地站起来,拱手道:“岳相之言,振聋发聩,我等受教。然人与人都要重信守诺,何况国乎?现在议和未成,岳相便判定金国会毁约践诺,是否有些武断?”
一众老臣被岳发祥骂了个狗血淋头,面子上都有些挂不住,虽然级别比他们高,可毕竟还是个少年,都有心反驳几句,可还是有几分胆怯,如今见程元之做了出头鸟,马上便有数人出言附和。岳发祥心中了然,冷笑道:“程尚书熟读圣贤书,必是方正君子,但自己是君子,别人也都是君子吗?你既然不信,咱们不妨打一个赌。”
程元之疑惑道:“打什么赌?”
岳发祥道:“我赌金国使团在这种时候依然会千方百计求着议和,不但我大宋不用出银两布帛,金国还会倒给我们财物!”
此言一出,整个小朝会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劝程元之接下。程元之为人还是谨慎,“那赌注又是什么?”
岳发祥道:“本相如果输了,便辞去这相位,依旧回到父亲帐下做名小卒罢了,诸位如果输了,只求各位以后在对金国之策上,以本相为准,不得再有异议!”
程元之有些惭愧,“岳相这个赌注太大了,老朽愧不敢当啊!”
一旁众人却不管,纷纷起哄,除赵鼎王庶外,都押程元之。岳发祥笑着对赵鼎道:“赵相,你赌哪边啊?”
赵鼎呵呵笑道:“老夫身为右相,自然要站在你这边,否则别人还以为咱们搞分家呢。如果你输了,老夫也回家养老去。”
又转身对王庶道:“老伙计,你呢?”
王庶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自己依仗着王玥的关系,想着怎么岳发祥也得给自己几分薄面,没想到岳发祥反而趁着机会狠批求稳一派,正在左右为难之时,见赵鼎相问,知道是想拉自己一把,赶忙尴尬地笑着道:“你们左右二相都不怕丢官,我一个副相还怕什么,自然要和你们一起。”
押程元之的人见他们仨抱成了一团,都感有些不妙,但转念一想,原本就是他们的下属,即使输了,还不是他们的下属?已经立于不败之地,怕从何来?岳发祥见对赌已成定局,也不再纠缠之前之事,笑道:“距离午时还有两个多时辰,趁我还是左相,咱们再议几件事吧。”
哄堂大笑声中,气氛为之一轻。岳发祥对着王庶道:“王相,我昨日将张俊擒下,现在安庆府临时由副将代理,你们枢密院议一下,看看谁去替代张俊?鄂州府、安庆府、庐州府互为犄角,极为重要,你们要慎重选择。”
王庶点头记下,然后道:“刘光世将军年迈多病,现在军中之事全部交由韩世忠将军处理,我想把他调回枢密院担任副使,一来方便他养病,二来他久在军中,也可帮着出谋划策。”
岳发祥和赵鼎对望一眼,“可以,待会儿拟好旨意一块儿报上去吧。”
众人又议了几件小事,皇上到了。仅仅两日过去,赵昚便没有了当初的羞怯紧张,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沉稳,说话也有底气多了。不愧是一代明君,小小年纪便有大家风范。李仆把众人的奏章请旨收了上去,赵昚详加阅览,如有不明白的地方,岳发祥赵鼎等人便上前解释一遍。等看到要将金国使团逐出大宋的时候,赵昚迟疑了一下,扬起小脸问道:“岳爱卿,咱们不怕吧?”
岳发祥很是认真的道:“不怕!”
赵昚点点头,“岳爱卿说不怕,那就不怕。”
果断加盖玉玺印信。众朝臣见了这君臣二人的对答,既感好笑,又有些惊诧,只是无人敢笑出声来。就在这时,有人通传,说赵秉求见。赵昚听说爷爷来了,也不敢摆皇上的架子,慌忙起身相迎。这种情况估计从古至今都没有先例,爷爷为白身,可孙子却成了皇上。赵秉没有倚老卖老,依足礼数,倒头就要叩拜,吓得赵昚从龙椅上跑了下来,亲自搀扶,方才免了爷爷给孙子叩拜的尴尬场面。又给赵秉赐了坐,这才问赵秉何事入朝。赵秉屁股刚挨着椅子,听得皇上相问,赶忙又站起身回道:“老夫一介布衣,又有祖训在身,本不该干政,但事情过于重大,只好来说一声,不过有言在先,老夫只是通传,具体如何决断,还得靠在场各位,所以老夫也不算违背祖训。”
岳发祥笑道:“赵爷爷,没有人说您干政,您有什么事,尽管道来。”
赵秉这才道:“昨日完颜郡主连夜找到恬儿,说完颜铁磬一定要重启和谈,只要咱们大宋同意,愿许一府之地!”
赵秉话音刚落,就觉得朝堂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赵鼎和王庶捻须微笑,程元之等人无比尴尬,面面相觑,而岳发祥则是憋的满脸通红。赵秉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赶紧分辨道:“老夫没有半句虚言,你们…你们这是怎么啦?”
岳发祥深呼吸了几次,这才咬着牙忍住笑道:“赵爷爷,和您没关系,还有说什么吗?”
赵秉摇头道:“完颜郡主只说了这么多。”
岳发祥转头向着赵昚道:“皇上,要不咱们把完颜铁磬叫来,看他到底怎么说?”
赵昚自然同意,随即派人去鸿卢寺请人。鸿卢寺距离皇宫很近,不消片刻,完颜铁磬便进入了殿中。岳发祥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完颜府主,听说金国愿意割一府之地给我大宋?”
完颜铁磬再也没有之前的嚣张气焰,恭恭敬敬地道:“只要两国愿意和谈,我大金国愿意割让一府给你们宋国。”
岳发祥拉长了声音道:“不知完颜府主指的是哪一府呀?”
完颜铁磬知道岳发祥是故意的,心中大骂不止,口中却依旧恭恭敬敬地道:“只要是两国边境,你们说哪一府就是哪一府。”
岳发祥沉吟半晌,“徐州可否?”
完颜铁磬长舒一口气,赶忙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岳发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那什么时候可以交割?”
完颜铁磬忙道:“咱们两家交换国书后,我们便立即返回,然后让四王子下令,即可交割。”
岳发祥摇头道:“不可,万一你们回去不认账可怎么办?如我们提兵去攻,你们又会说我们不遵守议和条款,变成我们是过错一方了。如我们不提兵去攻,你们若是硬要赖着不给,不就成空口白话了吗?那和谈就失去了意义!”
完颜铁磬皱眉道:“那依岳相之见,该当如何是好?”
岳发祥笑道:“依本相之见嘛,完颜郡主来大宋还没有玩够,又与赵恬郡主和我的三位未婚妻甚是相得,不妨让她多住些日子,等徐州交割之后,我们再送她回去,如何?”
完颜铁磬怒道:“你们敢拿郡主为质?不怕四王子一怒之下,挥军南下吗?”
岳发祥脸色不变,依然笑容满面,“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强人所难,那就请府主大人领着你们使团回国吧。”
完颜铁磬脸色阴晴不定,变幻数次道:“就依岳相之言,不过你们可得保证郡主的安全!”
说完便要人准备笔墨,重新书写国书。岳发祥伸手拦下,“府主大人莫急,还有一事。完颜郡主还要居住一段时间,可我大宋国弱人贫,有些招待不起啊。你们金国可是富得流油,总得给郡主出些饮食起居的费用吧?”
完颜铁磬强压下心头怒火,“那岳相以为,应该付多少费用啊?”
岳发祥笑道:“不多,牛十万头,羊百万头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