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内沉默了半晌,一名布衣汉子忍不住站起身来,饮了一碗酒,朝那乞丐道:“久闻丐帮在江湖上行侠仗义,高手也不少,今日一见,我也算开了眼界啦。在下是伏牛山上一无名小卒,没见过什么世面,阁下刚才那手功夫,实在罕见。不知道兄弟怎么称呼?”
那乞丐面色凄然,叹道:“不是我不愿透露姓名,只是在下身处险境,就不必扯上众位趟浑水了。”
那布衣汉子一听,忍不住说道:“大侠你何出此言,刚才那两名青城派鼠辈一派胡言,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们这些小山小寨的人,平生难逢武林豪侠,能结识一名丐帮高手,也算是一件值得事了。”
又有人搭话道:“是啊,行走江湖的,哪个身上不带点官府的罪名,阁下这武功气度,我们都佩服的很啊。”
“是啊,若是能和丐帮高手共事,共度险关,我们还惧那些官府做什么?”
...这一帮人听来大都是山头一霸或者小帮小派的头头、门人,都在为这乞丐打气,显是已对他的功夫、言谈敬重有加。这乞丐见众人如此真诚,如此义愤填膺,自己也不禁动容,眼中闪烁了几分希望的火光。只见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厅堂中央,朝众人拱了拱手,众人便安静了许多。“不是我吴某贪生怕死,而是此事的确关系重大,实在是不敢贸然行事。我帮自从在京城外那次被大举屠害后,我便打算归隐山林,饮酒度日,但近日思来想去,想到本帮数百年基业就要这么渐见衰落,就是心乱如麻..”“不过,幸得上天有眼,让我遇见众位兄弟,吴某也是抱着这心头几分念想,才和大家明见身份,希望重振我丐帮大业。大家如此热心,我吴某也就不掖着藏着了,在下不才,正是丐帮六长老中的吴明顺....”话音刚落,厅堂上便一阵喧哗,“‘百臂神猿’吴明顺!”
“难怪武功如此高强,丐帮除了帮主和六长老,我说哪还有武功如此高强的人!”
厅上那批“张大哥”为首的黑衣人却不由得眉头一皱。吴明顺待喧哗稍平,叹道:“哎,大家恐怕还不知道我丐帮近来境遇,在下这里先斗胆说来,若是大家不嫌弃我吴某身上担的这罪名,我们再打交道也不迟。”
说罢眼中闪过了几分悲凉。“那晚的土地庙一战,实在惊心动魄...”还没开口入正题,吴明顺已经忍不住喟叹一声,面色已经微微凝重。“我们丐帮和诏天门近些年来素有间隙,江湖人士也大都知晓。而就在今年元宵之时,两派之间出了一点矛盾,各自都伤了些人士,我们便定下一约,半年之后,两派在京城城郊土地庙相约,说是到时再讨一个说法。”
“是了,当时都听道上说过,诏天门和丐帮在京城旁有一次约战,声势甚是浩大,不过据说也并没真正动起手来,双方是握手言和。”
厅上顿时便有人回应道。“正是,”吴明顺接着解释道,“要知道我们丐帮和诏天门同处冀北一带,名声和势力在这一带多有冲突,这次会面,说是讨个说法,任谁听起来都是必有一番恶战,若哪一方落败了,在冀北一带实在也没颜面混下去了,我们早已算好此事。我们帮主对这次决战十分看重,便做了充分准备,在七月十五那一日,带着包括我在内的六位长老以及诸多弟子前去赴战,可见态度确是十分当真。”
这时候便有几名大汉问道:“但是近来江湖上相传,都是东厂的高手们和丐帮相战,这又是怎么回事?”
吴明顺继续说道:“那一日,我帮和诏天门一直谈判到深夜,我帮和对方口气都已经松动,大概也都已经厘清事端,解决了问题。当时月至中天,我帮便和诏天门道别,向南离去。谁知,经过一片小树林时,我帮突然遭遇朝廷侍卫埋伏,一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说到这里,吴明顺又将丐帮如何应战,帮主如何调度简单说了几句,想这几名丐帮高手都是江湖上有名号的人物,现在同聚在一起,可谓是高手云集,即使被偷袭,也当然不至于被朝廷侍卫歼灭。此时便有人问道:“咦?对了,好像江湖上所传的丐帮、锦衣卫大战的时间并不是七月十五,而是七月十九...”讲到这里,吴明顺禁不止微微战栗,似乎是悲恸,又似乎是愤怒不已。他继续咬着牙说道:“这件事情中,诏天门的阴险尽在于此!”
吴明顺眉头紧皱,缓了缓气又接着说道:“当时我帮在树林里作战不便,便要退出丛林,谁知此时,我们在林中就遇到了诏天门众人。帮主想着武林门派本就跟朝廷厂卫处于分庭抗礼之势,并且我们丐帮刚刚和诏天门和解,那我们两派此时也算是在同一战线,那时候帮主便望他们和我们一同收掉这些朝廷侍卫。”
众人听到这里,有的观察着吴明顺的神态语气,已经猜到接下来的事情。“谁知,诏天门的人笑里藏刀,表面上已经应承下来,但就在转瞬之间,便对我们下了杀手!”
说到这里,诏天门向丐帮下毒手的场景似乎已经浮现在吴明顺眼里,和怒火混作一块。“我们帮中众高手很多都是眨眼间便被突然取了性命,就连帮主也——哎....这时候,朝廷侍卫也赶了过来把我们包围!直到此时,我们才意识到诏天门那一夜和我们的谈判只是先行缓兵,方便朝廷部署埋伏,他们自己的目的和朝廷一样,都是为了消灭掉我们丐帮。但这时候知道,也已经晚了!”
“混账!”
“没想到诏天门身为武林一大门派,居然勾结朝廷赶出如此下流的勾当!”
……众人听罢,无不义愤填膺,朝廷大举清扫江湖大派之际,武林众门派本该同心协力,最不济也就袖手旁观罢了,但诏天门这样反噬江湖同僚的行径实在是令人发指。吴明顺眼光中闪着怒火,在此时显得格外愤懑,“诏天门和朝廷把这件事保守的极为严密,甚至连日期和地点都伪装到了别处,好混淆视听,让人们不会把疑点放在诏天门头上。这么一来,既铲除异己,又借了东厂的名头侮辱了我们丐帮众位豪杰,诏天门那些贼人不名战而得利;而那批朝廷偷袭的侍卫们自然也回去领赏了,好一个一箭双雕!他们一定也以为这件事天衣无缝,但他们定没想到的就是,当晚仍有一个人逃出生天,那就是我!”
讲到这里,柴火的光亮映到每个人脸上,满是讶异,惊怒之色。而那一批以“张大哥”为首的黑衣人脸上则均掠过一阵杀气。“那晚的混战,我们丐帮弟子败得太惨——帮中主力先受了重创,而诏天门的人都是完好无损,加之朝廷也在那一次行动中出动了锦衣卫的矫骑营,几名黄衣黑衣飞鱼服的锦衣卫功夫也十分了得,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帮中大多弟子都已经尸横遍地...”听到这里,众人都只能发出叹息,想当时的情景也能明白吴明顺劫后逃生的心情。“我只记得我迷迷糊糊地在一阵剧痛中清醒过来,只见遍地上除了寥寥几个朝廷侍卫,大都是我们帮中兄弟,我们丐帮已经全军覆没!而帮主和另五名长老,以及一位七袋兄弟的头都已经被割去,我想必是被错认为那名普通的七袋弟子,只在背后受了些伤,才幸免于难。”
“当时夜色明朗,视野宽阔,我恐怕被他们回头再追上杀害,不敢逗留,便往山谷中一路奔袭,避光而逃——哎,只不过我怕的也不是自己身首异处,而是如果我这一死,我们丐帮恐怕就再无出头之日,也不会再有人能指证诏天门的罪行啊!”
旁人听的已经是惊心动魄,许久没人出声。这时,一名大汉走出来向吴明顺道:“吴大哥,在下成元坝,在五霸岗一带混道许多年了,久闻丐帮忠义名声,仰慕多时,却没机会相识。今天一见,哎,不想见到了大哥你,还知道了这等人神共愤之大事,丐帮忠义晓天下,难道少了几个人就起不了势?我成元坝一直目光短浅,胸无大志,这次,若大哥不嫌我粗俗,我愿意带着岗上百名兄弟为大哥你出一臂之力,自己好歹做点大事,也助丐帮重振威风!”
话音刚落,又有许多名大汉,或是山头一霸,或是绿林好汉,都纷纷出口愿意助丐帮一臂之力,甚至请愿加入丐帮一起做大事。这些人本来都是草莽中人,听得那番回溯之后,都已是心血沸腾,这番群相响应,更是众志成城。吴明顺渐渐精神振作,心中思索着,只觉得复兴有望,便站了起来,压了压手,向众人说道:“经过近三个月来这番变故,帮主身亡,其余长老们纷纷遇难,而其他分舵的弟子又是一盘散沙还未重整,这实是我帮数百年来从未有过的艰难时刻。这次跟大家讲起这些事情,也是吴某心中深感兴帮任务重大,希望有人愿意出力相助,只是没想到众位竟然如此看得起吴某,如此热心,那我吴某也就应了大家的心思,放手一搏!”
吴明顺振了振衣袖,朗声说道:“这段时间,我便暂接帮主一职,今日愿意入帮者,都先直升到六袋到五袋弟子,若诸位还可以为本帮引入弟子,可分别自行选拔,分配为三袋到四袋弟子。今年腊月十五,齐聚开封府外少室山脚十里外的中岳分舵,会面帮内众舵主,共议帮中大计!”
这十来名汉子一听,都是兴奋异常,均知道,若是现在一入丐帮就能直升六袋弟子,实在是捡了个大便宜,况且丐帮在江湖数百年来名声鼎鼎,远非山间寨落的绿林大盗可比,于是都欣然响应,各自领命。吴明顺吩咐妥当后,又朝一干商人浪子望去,略一思索,便道:“至于你们这些平民俗子,本来也不干我们什么关系,不过我丐帮劫富济贫,解救苍生乃本质所在,众位若愿意加入我丐帮,便将财物物质都拿出来分了,大家一块安生发迹!”
吴明顺说这话自是一干豪气,不过看着这些个商人浪子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怎肯轻易相应,吴明顺心中一时感觉这些人也难以安顺。这时候,一名瘦瘦的山寨中人站出来放声道:“那些不愿意跟着我们的人,大家也不可轻易放过了!他奶奶的,丐帮宗旨也在于一个人人平等,像那些钱财颇多的商贾,你们不也是搜刮平民的油水来的吗,可谓是大大违背了我丐帮宗旨,我们怎可坐视不理?像这些人,必须得拿出些银两大家一齐分了,这才叫人人平等,大义为先!”
说到这里,在场大多汉子都是轰然叫好。吴明顺大觉不妥,本想制止,但心中突一转念,想道:“这些人不知道底细,如果是和江湖中人有来往的,又或许是容易走漏风声的人,要是把我们这次行动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想罢,吴明顺也朗声笑道:“不错不错,像你们这些刮油的商人,既然钱都和大家伙一起分了,那你们不也就变成穷人了吗,我丐帮素来收容不济,广纳贫民百姓,你们若是成了穷苦人民,我们丐帮也不能坐视不理啊。所以,自此以后,也不如跟着我们罢了,同去那丐帮大会,况且大家在一起一路照看,也大可省去不便。”
说这话时,吴明顺却以眼光示意众人。许多聪明的汉子心中一想,便明白其意,今夜之事事关重大,要是风声走漏,丐帮复兴之也皆成空谈,所以不得不出下策,在场的这些浪子,商人,都不可随意放走,只能一路携带,再从长计议。想通此节,这些汉子们便哄闹着动起了手来收拾这些商人浪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