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羽和九青道人在这个关卡受阻后,心里知道之后的那条路上定然还有其他人马把守,便索性进城绕路前去那“天山庄”。待走到近天山庄一带的城中,便多了很多衣着奇异的人士,身上配有长剑等兵刃,骨骼精干,显然都是身负武功的江湖好手,在酒家,市井中也多可听到盟主交接大会之事。唐羽见四处都是江湖人士,不由得惊异不已:“原来在昭昭天子朝下,居然还是有那么大的一个武林,那么多的江湖中人。”
九青道人笑道:“我们大明人多地广,练武不练武的人数加起来何止千万,而真正习武之人也不过千余万余人。你以前身在书香世家,自然没见过什么江湖,江湖对你们而言也只不过是一个传说。”
九青道人又望着这些过往的刀客剑客,说道,“而你一旦进了这个江湖世界,那行走天下间所交际的圈子,入世的眼界都不一样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看到江湖的痕迹。”
坐在酒家里,又听到身边一桌身束紧身衣的人聊天道:“那天山派祝仲青祝老前辈这次在天山庄召开盟主交接大会,你说谁会接下祝老前辈的位置又当上这西盟盟主呢?”
“兄弟,你这话就问得孤陋寡闻了。早在三年前这西域一带,青海派冯久铭冯掌门就已经是众望所归,这次选举盟主,实在只是形式之举,要说具体人选,非冯掌门莫属。”
唐羽和九青道人一路听说,也知道了个大概,这次交接,盟主之位应该就是天山派祝仲青和青海派冯久铭两人间的交接。许多西部一带门派也应邀前来,也都是为盟主交接造势而来,以响应西盟号令,便于日后在这一带多受庇佑,看来这次盟主换届结果实在早已成定局。九青道人向唐羽问道:“你看这次盟主交接之会,可有那么顺利?”
唐羽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绝对不会太顺利。前几天青城派的那件事就说明了还是有许多其他门派在旁窥测,其他势力害怕有某一方势力鹤立鸡群,定要有许多人不想让这交接办的顺风顺水。”
九青道人低声道:“没错,尤其是诏天门,这次的外来势力,恐怕主要也就是他们。诏天门建立也不过百年,但是这最近的二十多年,他们发展极快,又出了数名高手,在江湖已经自成一方势力。他们从二十年前至今在江湖上与许多门派都结上了仇怨,而势力又大,插手的闲事可是天南地北,无处不在啊。”
“你的意思是说,这次诏天门的人一定会前来捣乱?”
“嗯,不错,就看他们做得够不够高明。弄不好这又是一场重头戏!”
唐羽九青道人二人跟着这一群参加盟主交接大会的人一齐上了山,山庄上天山派的人见有其他人士前来赴会,也道是其他各路豪杰前来造势,自然不加阻拦。走到山顶一带,更是人声鼎沸,人头攒动,人前正是那一带候宾的厅堂和举行仪式的大厅。九青道人上了山顶后,便低着头以手作帽半遮着脸,唐羽见状,笑问道:“大哥你见识这么广,该不会到了这大会上还会害羞吧。”
九青道人半笑半苦脸道:“以前我们太乙观也在这一代混迹,其实这次的大会上也有不少老朋友,老哥我这些年混得没落,见到了老朋友不免有些难堪。”
唐羽想了想,笑问道:“老朋友见到固然难堪,老敌人见到恐怕更加的不妥吧?”
九青道人眨了眨眼:“小子你也越来越灵光了。哎,不瞒你说,这次的新任盟主冯久铭当年和我在终南山有过一面之缘,互相领教过几招。现在我和人家一个天一个地,再相见时必会想到以前的过节,难免有些...那个,不是滋味。”
唐羽听罢心下敬然,知道九青道人一句“一面之缘”,又蕴藏着不知道多少江湖轶事,正待相问,却听到门外传来一声,“祝仲青祝老盟主和冯久铭冯掌门来了。”
众人都敛了敛身子,恭迎着这两个人走上院子最深处的大厅,虽然大厅上也有其他许多掌门,但在这二人面前的表现也是相较恭敬的。唐羽和九青道人没有请柬,身份不著,便只是在厅堂的门口向里面望着。只见那老盟主祝仲青身子精瘦,发须黑中泛青,青中泛白,目光犀利,的确是一副地方盟主,一派之主的气派。而那冯久铭则是看起来五十岁不到,和九青道人年纪相仿,面庞瘦削,两撇小胡子微张,神色中异常严厉,自有一番慑人之气。九青道人笑道:“看来这些年那冯久铭勤练功夫,内力修为也小有进益。”
在祝仲青与众人寒暄完毕后,便走到上座,朗声向众人说道:“祝某今年年方——七十又三了,而西盟成立至今,也有十八年了。这西盟的今日成就,我祝某人,固然有一份辛劳。但是,联盟的发展壮大更加需要的是各路江湖朋友的出力相助,今天诸位英雄豪杰前来给我祝老面子,为我们西盟捧场,我先在这里给众人还礼了!”
说罢,举起手中一樽酒一饮而尽。众人听罢,都是起身还礼,将桌上的酒也举杯还敬。“当然了,近年来江湖变迁,我西盟之中各门派中也并起了许多豪杰,而我祝某人也垂垂老矣,久居这盟主之位,实在不利于我们在江湖上进一步扬名立威啊。所以这次大会上,便要选出一位武功才识并茂的新盟主,想必大家前来也都知道此事了。”
众人听罢,都是一阵议论,冯久铭所在的青海派一席之人都是志在必得之相,其余小门派也便只是随意谈论,不作多想了。“不过,这次大会除了盟主位置的交接以外,还有一件事我们要和大家一同商议...近年来,我们武林之势动荡不安,西盟始建,也是出于和朝廷厂卫势力的对峙。东厂那些走狗,在二十年前杀死张居正首辅后,便如同脱禁之虎,在当世胡作非为。我辈虽是武林中人,但是说句公道话,张居正那臣子在朝廷上尽忠尽责,对民生,朝纲所做之事多利少害。”
“而现在,东厂阉人当道,锦衣卫横行,虽然当下朝政无事,看似还算平静,但是这样下去几十年内,厂卫必定更加猖獗,我们江湖人士,民间百姓必定是水深火热!所以,这次大会以后,我们西盟便要做好多与朝廷厂卫相斗的准备,以铲除东厂阉人,锦衣卫鹰犬为己任。场上众位英雄如果觉得不愿和东厂锦衣卫作对的,现在就可以离开这天山庄,那便和我们天山庄今后也无瓜葛,也恕祝某不能远送了!”
这番话言罢,厅上才真的是一阵喧哗雷动,这回前来捧西盟的场子的江湖人士,都是为盟主换届的热闹前来,有谁想过还有这等事情?许多小门小派都是尽量对朝廷敬而远之,平时占山为王,小占江湖一隅罢了,这下听到这等风险,便都是不知所措,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听得冯久铭也站起身来朗声言道:“不错。我们西盟刚建立之时,宗旨之一就是抵御朝廷的残害,与厂卫斗争。现在几十年过去了,许多门派却都在西盟中浑水摸鱼,投机取巧。先辈既然定下了这宗旨,大家如果不愿奉行这规矩,就是不忠;当下朝廷渐见昏庸,厂卫残暴,毒害了不少江湖人士,大家同为江湖一脉,如果不愿为对抗厂卫出力,便是不义。我冯某和我们青海派当然不能做这等不忠不义之徒!”
这番话一说完,又是群情耸动。这话一出,言辞犀利,在情在理,厅上再没人开口提出异声。祝仲青也露出了赞许的眼光:“好!既然在这一点上大家都已经统一了意见,那么接下来便是新盟主的推选了...”话没说完,只见一群人穿过广场,拨开人群走上大厅。“祝老英雄年过古稀,仍是风采依旧,真是佩服佩服——”走上厅堂的是一群黑衣人,都是手拿刀剑,面色不善,为首的是一带褐色花纹黑色锦衣的中年男子,面色诡谲。“贺深,你怎么来了,我们西盟好像不关你们诏天门的事吧?”
祝仲青冷冷回道。厅上众人听到“贺深”这名字,都是脸上变色,只有坐在一角的青城派掌门顾英面上挂起了微笑。九青道人见这人来了,也眉头一皱,对唐羽道:“诏天门西使,贺深!果然到了!”
“诏天门西使?”
唐羽第一次看到所谓的武林一大反派“诏天门”中人,说不上为什么,心中竟有几分敬畏。“不错,诏天门除掌门解三重以外,最高的便是东南西北四天使者,他们前来,与掌门亲临几乎无异。”
九青道人话语当中,竟然有几分担忧,除了这棘手的西使以外,他更注意到了贺深身后的那黄衣人。那是一身沙一般的昏黄色,那人身子瘦高,头发散乱在额前,目光无神,似乎极尽冷漠。“我只是听到有人想在这里以举办大会的名头做些无耻的事情,便不由得来管管。”
贺深继续坏笑着说道。“你说什么?”
祝仲青眉发已经在战栗,近几十年来,已经很少有人敢当面羞辱他。“西盟原是西域、川中,陕南一带门派的结盟,但是现在却成了几大势力的后院。这难道不可笑,不无耻?”
贺深继续说道:“选举西盟盟主,原本是这一带大大小小几十个门派共谋之事。但是来这里的人,谁不知道这次盟主交接就是天山派与青海派间的交接?祝老你们以盟主换届为名头,召集众人前来,又为了一己之利鼓动众派与朝廷相斗,又可想过其它小门小派在江湖之中自顾不暇,何谈对抗朝廷?你们这不真,不仁的做法,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祝仲青冷冷一哼:“盟主换届之事,能者居之,阁下未免旁听则惑,有些多虑了。至于朝廷之事,我们才刚刚说完,江湖门派同为一脉,若不能相互扶持,何谈立足?若像你们诏天门那般和朝廷走狗勾结,谋害义士,天下英雄还能过得下去么?”
贺深忽然眼神一缩:“我们诏天门和朝廷的瓜葛,早在二十年前就做了血的交待了,祝老又重提旧事,是何居心?”
唐羽一旁听到,心中一促,“怎么又是‘二十年前’的一件事情?”
一旁的冯久铭忽然又站起来向贺深岔开话题道:“听闻诏天门近年来越来越不懂规矩了,果然不假。我们西盟大会,事先早已声名来赴会众派不可随身携带兵刃,阁下既然要管事,怎么连这也不知道?”
贺深说道:“这声名是向西盟各派说的,我们诏天门只是前来围观,既然没人阻拦,就自然上来了,并不需要遵从西盟内的命令吧。”
冯久铭冷冷道:“阁下既然没义务听从西盟指令,那也应该无权来争夺这西盟盟主之位。”
贺深浅笑道:“那是自然。”
此话一出,厅上许多人都松了口气。这诏天门四使武功高强,机智善变,不弱于普通掌门,若他要和祝仲青冯久铭相争,那可多有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