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幅画无不是以纸张边角无法阻挡的力量,迅捷、美丽、急促而凄清地生长又蔓延开去,所有能想像到的和不能想像到的情景、意象、脸庞、嘴唇、破灭与哀伤,都变成一种同样质感的笔调,从纸上缓缓流泻,像是些零碎的散落在空气中的片断,带着一种引人神往令人沉沦的氛围。晓航说:“这些都是静研的画。”
艾畅从那些画中回过神来看向晓航问道:“你收藏了静研的每一幅画?”
晓航笑笑说:“静研的画远不止这些,也许还有一些我没发现的现在正安好的藏在某本我不知道的书的那一页。”
艾畅说:“你做的这些静研知道吗?”
晓航深吸了口气,倒了杯水递给艾畅后说:“她那年离开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我这里。”
艾畅看着晓航问道:“她还是没有答应你吗?”
晓航点了下头说:“但我不会放弃。”
晚上,艾畅睡在床上,晓航睡地板上。关了灯,两人躺在各自的地盘上聊天。晓航说:“一直以来我都没有过问过你工作的事,你那里那些金宝银宝元宝支付宝们没欺负过你吧?”
艾畅愣了下,诧异的问道:“什么金宝银宝元宝的,怎么连支付宝也算上了?”
晓航说:“是你的那些同事,那些宝气的绰号都是静研取的。”
艾畅抿嘴笑道:“那些奇怪的绰号也只有静研才能想得出来。”
晓航说:“有些有钱人总以为自己有几个破钱就了不起,总是趾高气扬的。他们没为难过你什么吧?”
艾畅暗自叹了口气说:“他们看不惯我的事多了,但是表面上对我却还算客气。这世上,谁能真正服谁,谁又能真正看得惯看得起谁呢?只要一切相安无事就好了。”
晓航说:“我听静研说过你工作上的事,艾畅,你在那里干的开心吗?”
艾畅久久没有回答晓航的话。于是晓航问道:“你睡着了吗?”
艾畅说:“什么才叫开心呢?”
晓航说:“艾畅,要是觉得干的不开心就出来吧。你那工作太安逸了,它会埋葬了你的青春的。”
艾畅说:“我知道,它会把一只雄鹰变成老母鸡的。”
晓航被艾畅的话给逗笑了。艾畅说:“这是静研说的。”
两个人沉默着。艾畅睁着眼睛望着黑夜里的天花板,想着工作的事觉得心里有些难受。艾畅说:“晓航,我常常想着要出来,想着要逃离那里,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每次在进到那里的时候我都会告诉自己我一定要离开那里。可是,对于未来我真的很茫然,我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我不知道我出来能做什么,我觉得我什么能力都没有,什么都不会,我更怕我出来后过的不如在那里,我怕我到时候会后悔……”艾畅说到这里就没声了。晓航呼了口气说:“艾畅,虽然我无法体会到你的心情,但是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过的开心和幸福。”
早上,当艾畅醒来的时候,晓航已经上班去了,桌上有晓航做好的早餐。艾畅帮晓航收拾着房间,然后就看到了静研曾经丢失的那本相册,相册里全部都是静研从出生到高中时的照片,那些照片里全是静研一个人。艾畅翻看着相册里照片,不像的在看照片,而是,像是在看一段岁月,看一段人生。于是就想起了多年前在子怿家里看照片时的情景。当时在子怿家里看到了她和静研以前的合影就固执的认为子怿偷了静研的相册,虽然子怿当时一再声明他没有偷相册,只是挑出了和她有关的照片,但当时,她还是固执的认为那本丢失的相册是被子怿拿走了。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真正的谜底总会在很多年后才会被发现,甚至也许一辈子都找不到那个结果。只是在得知谜底的时候,才发现,那个结果早已经不重要了。然后艾畅就又想到了子怿的那句话,子怿说:“艾畅,你说你要考大学,我不妨碍你。但是,你要答应我,在你上了大学后不要答应做任何人女朋友,即使那个人比我要优秀很多也不要答应,因为你两年前就已经答应过我,有一天那个十字架项链你会亲自给我戴上,那是只属于我们俩的十字架。”
想到那个十字架,艾畅的心情就有些黯然。那条十字架项链她在再见他的时候早已给了他,如同给了他她的心,可是,他却依然一直蒙在鼓里,对她的心意一无所知。然后,艾畅就又想到了夏沫,那句祝福的话,她没有对她说,就算在心里默念了千遍万遍,她还是说不出口,就如同她对子怿,告诉自己千遍万遍说要放下,心里却始终无法放下。敲门声打断了艾畅的思绪。艾畅拿着相册去开门,然后就看见静研站在门口,她的脚边放着那个红色的旅行包。看到静研,艾畅有种想哭又想笑的感觉,眼泪在眼里打转,但是她却又觉得自己咧着嘴在笑着。那样的场景,那样含着五味的心情,艾畅记得有两次,一次是静研转学来二高,另一次,就是静研去大学看她。静研看着艾畅脸上不断转换的表情调侃道:“你到底是在笑着哭,还是在哭着笑呢?”
艾畅说:“我哪像你这样没良心,半年多不见了,见到我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为什么你到了也不打个电话我好去接你?为什么那你能找到这里来?为什么……”静研看着艾畅的样子笑道:“你在考我十万个为什么吗?”
艾畅笑着抹了把眼泪,然后拎起静研的旅行包,同时把静研也拉进房间里。静研进到房间里,先是惊讶,然后是惊呆。她的目光在贴在墙上的画上慢慢游移,安静的一张一张的看过。艾畅注视着静研脸上的表情,看着静研脸上的表情从惊讶,惊喜,惊呆,最后定格成悲伤。艾畅轻声叫了声“静研”,然后看见两颗泪珠从静研眼里滚落下来。于是艾畅也莫名的觉得悲伤。静研低头抹去了眼泪,再抬起头面对艾畅的时候已经是一幅静研式灿烂的笑脸。她说:“没想到晓航这么喜欢我的画。”
艾畅赌气的看向静研说:“他是因为你喜欢你!”
静研稍微愣了一下笑道:“你的意思是他爱屋及鸟。”
艾畅愣了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爱屋及鸟这个词也只有你能造得出来。”
艾畅说到这里突然就想起了拿在手里的相册。于是她赶紧把相册摊开在静研面前说:“你看这个。”
静研向艾畅摊开在的相册看去,首先看到的就是她那张黑白色的百日照。静研看着照片上那个软软的秀气的婴孩和她脸上灿烂的笑容,于是笑道:“看来我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
艾畅说:“为什么你都不问我是从哪找到的这个相册。”
静研从艾畅手里拿过相册,一页一页翻看着说:“我知道是晓航拿去的。”
艾畅惊讶的低声“啊”了一声。静研接着说:“我那天看到他把相册揣进他衣服里了。”
艾畅说:“你知道是晓航拿的为什么当时还问子怿要相册,非说是子怿拿的。”
静研说:“因为子怿把咱们的合影全部偷走了。”
翻完了照片,静研把相册扔在一边,双手支撑着身体半躺在床上看着艾畅说:“你怎么想到来哈尔滨了?”
艾畅说:“还不是来看你。”
静研说:“我在辽宁你跑哈尔滨来看我?这个借口也太像借口了吧。”
艾畅看向静研,想了很久才说道:“我不想看你一直这样飘下去了,上个月还在四川,上个星期又到了辽宁,然后呢?接着你又会去哪?还有晓航,你知道他等你等的有多辛苦吗?”
静研笑着说:“所以你来哈尔滨,撮合我和晓航?”
艾畅说:“我不相信你对晓航一点感觉都没有。”
静研说:“艾畅,你不是我,有些事情你是无法了解的,就如同我不是你,不明白你为何总是沉默着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不明白你明明对子怿也有感觉,却始终拒他于千里之外一样。那些心理上的障碍,是很难逾越的。”
艾畅看向静研,轻声问道:“你还放不下苏冰吗?”
艾畅以为静研所说的心理障碍指的是苏冰,就如同她和子怿之间有一个夏沫一样。听到艾畅提到苏冰,静研知道艾畅是误解了,但她不想说明,有些时候,对有些事情不做任何解释才是处理这件事的最好办法。见静研不再说话,于是艾畅轻声问道:“你想见苏冰吗?”
静研看着艾畅,淡淡笑了下说:“虽然想见,但有些人这辈子却再也没有能够想见的理由了。”
艾畅看着静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话题是由她而起的,而她却不知该如何收场了,然后听见静研又说到:“苏冰结婚了。”
艾畅惊讶的看着静研,嘴巴张成“O”型,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于是叫道:“没听他说呀!”
静研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静研说完这句神情有些凄凉,感觉喉咙里发瑟的透不过气来,一如她当初听一个参加了苏冰婚礼的同学向她提起这件事时的感觉。当时,她强忍着没让自己落下泪来,但此刻,她觉得自己在艾畅面前,心里防线便完全决堤,所有的悲伤汹涌而至。静研哽咽的说:“畅,你说结婚,一辈子就那一次的事,他都不告诉我,还是让我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这样的话,应该还算是朋友吗?”
静研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