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君,永安君可在?”岸上人声嘈杂,却并无人下水来救,朱九眼神快速扫过,发现只这两个喊“永安君”的是在认真找人的样子,或许水中就有他们要找之人,于是提气回应,“在这儿,快来救他。”
那两人寻声望过来,一看,都先是一惊,然后无丝毫犹豫即跃下,那速度让朱九不禁为他们喝彩。一人托起已慢慢失去意识的傅庄,一人则来帮朱九,而刚刚拉后腿那人早不见了踪影,朱九被人拉上岸时,还抽空回首看了看,“难道是沉下去了?”她暗自想。上岸后,那抱傅庄的黑衣人一刻不停留的往人群外跑,朱九还在打颤,见状咿咿呀呀叫起来,“嗳嗳,他怎么把人抱走了?”而救她起来那人拦住她,“今夜多谢姑娘相救我家小主人,日后定有厚酬。不知姑娘名姓?”朱九摆手,“这孩子是你家孩子?那没事了。别说报酬不报酬,我和他今日相逢,算是有缘。”
黑衣人拱手,“姑娘大义。姑娘全身湿透,秋夜寒凉,不如让在下送姑娘归家。”
朱九道,“没事,尚能忍受,你且回去照顾傅庄吧。”
那人一愣,原来他家小主人连名姓也透露给一个陌生人了。“既如此,就此别过,姑娘保重。”
朱九学他抱拳手势,也说了一句“就此别过”。只朱九一人时,她还是冷的抖了一下,哪会不冷?她只是学人类里的侠客,救人不留名,不求报答罢了。她一路抖抖嗦嗦往回走,谁知一时根本找不到回驿馆那个巷子的路,这下又后悔,刚刚逞什么英雄,让人送送不好吗?她觉得手脚几乎冻僵,不住给自己掌心呵气,不知不觉,又转到傅庄所说的那家酒楼前,她直跺脚,“怎么又转到这儿来了?这都第几回了!”她好歹是堂堂凰鸟,天下之大,凰鸟何处不可去,而她却只会迷路,若母神和哥哥们还在,不知要怎么笑她。她实在是走累了,双手环抱自己,挪到那有春楼台阶上坐下,想歇一歇,谁知一靠上墙,眼睛就不受控制的要闭上。就在她即将不能睁眼时,身后的门却突然打开,一道身影覆在她头顶,一股淡淡的清香入鼻,那人影蹲下,正在打量她,还有一只温暖的手探上她额头,那暖意令她心头一舒。“怎么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她听到那人影出声,是很好听的一道女声,柔柔的,像是母亲在关怀她。然后她身子就被搬起,入了那有春楼。朱九觉得身子越来越暖,脑子也慢慢恢复了神识。眼睛缓缓睁开,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身上被裹了一层厚厚的被褥,有人在她身旁替她擦湿掉的发丝。那人长得好看,朱九几乎看呆了,她觉得这人和天帝身边的仙女姐姐一样好看。“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朱九的突然出声让那人一顿。她见床上之人已醒,脸上立时浮出笑容,“姑娘醒了?”朱九一醒,精神就来了,自己坐起来,被子滑下,身上被人换了一身干衣服,那姑娘立即替她拉起被子,将她重新裹住,“姑娘仔细,你在外面受凉,只怕要病几日。”
她病了?她从不生病的。但也的确感觉到了脑袋昏沉,鼻端呼出的气很灼热。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一双眼直勾勾盯着面前的人看,然后还像个痴女一样对人家说,“姐姐,你真美。”
樊玉一愣,然后笑道,“姑娘是哪家的姑娘,家住何处?““姐姐叫什么名字?”朱九却不答,定要问到她的名字。樊玉笑道,“我叫樊玉。”
“是王字中间一点那个玉字么?”“正是。姑娘呢?是何名姓?”“我叫……白弗。”
樊玉一听,一惊。朱九一怔,“怎么了?”怎突然这样看她。“姑娘说你叫白弗,可是宁川白家的白小姐?”樊玉不敢置信的问。“正是。”
朱九也没多想,并不知白弗的名字其实已在一个月前被帝王公之于众了。樊玉不再发愣,立即下跪,并呼,“民女叩见王后。”
朱九见状,一时不能接受,“嗳,玉姐姐,你这是做什么?”“见过王后。”
樊玉又呼。朱九跪在床上,急忙伸手去拉她,“玉姐姐你快起来,跪我作甚。”
“王后该在驿馆歇整,怎流落街头,一身这样……这样……”狼狈,樊玉没说出这两字。朱九见樊玉起身后,才坐回去,道,“我本想出来看灯,谁知遇到一点意外,掉下河去,身上冷,加上找不到回驿馆的路,于是才……”“那为何只王后一人,身边竟无护卫侍女守护?”“我……是偷溜出来的。”
朱九小声道。闻此,樊玉不再多问。“还要多谢姐姐相救,来日定当厚酬。”
朱九学先前那个黑衣人向她们表示感谢。樊玉道,“厚酬不敢当,王后无事才好。民女去看看为王后煎的药是否好了。”
樊玉似有心思,在外面桌上看药时,还偷偷看了看里面的朱九,她还跪坐在床上四处瞧,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药被端来,黑乎乎一碗,朱九吃惊地看向樊玉,这是要做什么?见她不接,樊玉道,“王后,这药虽比不上宫中太医开的方子,但也算是城中名医的手笔,一帖即能见效。”
朱九下意识往后挪,“这是要我喝?”樊玉点头。朱九破壳而出两千年,从未吃过药,倒是去九重天时,天帝给过她仙丹吃,那东西嚼起来味道不错,入口还有清香,且粘牙,吃着很好玩。反观这人间的药,是一碗水不说,颜色还这么恐怖,再是那挥之不去的气味,让她如何入口?不喝,她几乎躲到床里去。“玉姐姐,我没生病,这药我不喝。”
樊玉先愣后笑,“王后怕喝药?这药虽苦,却能治病。”
朱九还是怕,她思来想去,虽然很愿意和这这个貌美的姑娘在一处说话,但她要她喝这黑乎乎的东西啊,她无法忍受,于是爬到另一边想要下床,连鞋子也不穿,踩在地上便跑,“谢玉姐姐厚意,来日再报,我先回去了。”
樊玉看她绕到另一边要出去,立即放下药碗,上前拦住她,道,“王后请留步。”
朱九哪里肯留,她知道她是好心,但那药她是决计决计不要喝的。“樊姐姐就不要拦我了,我该回去了。”
她挣了两下没挣脱,心里嘀咕,樊玉看着温温柔柔的,一只手怎力气这般大。樊玉道,“王后自是要回去,不过先把衣服鞋子穿好,把药喝了再走不迟。而且我已吩咐人去套车,到时送王后回驿馆。”
朱九一听还要喝药,将手舞的圆圆的,“不喝药,不喝药。”
那音腔几乎要哭了。樊玉定定看她,“王后实在不愿吃药?”朱九点头。樊玉想了想,“那药先不吃,衣服鞋履总要穿吧?”朱九一低头,只见自己正光着脚呢。她这才顺从地由樊玉牵回床边,穿好鞋袜,穿好衣,樊玉再找了件大斗篷给她裹上。朱九看着面前正低眼给自己系斗篷带子的樊玉,道,“樊姐姐,你是这座酒楼的老板吗?”樊玉笑道,“民女不是,民女只是这楼里的厨娘。因自己没地方住,就将就帮东家照看这楼。”
朱九点头,“樊姐姐会做饭?”樊玉道,“会做。”
“那我将来有机会想吃玉姐姐做的饭。”
“好,时刻欢迎王后来此。”
樊玉送她到门口,那里停了一辆小马车,樊玉说这是她平时乘坐的,比不得宫里的安车,希望朱九不会嫌弃,朱九哪里会嫌弃,告别她,即被马车带往驿馆的方向。樊玉看着马车远去,微微出神。朱九被送到驿馆所在的安民坊,坊门被拍响,里面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和开门的声音,车夫冲那守门人说车里坐着的是王后,那人直接开骂,“什么羔子冒充,王后千金之躯正在驿馆里好好歇着!”那车夫被骂,不再言语,朱九心头一烦,自己推开车门,露出一张脸来,“你认不认得我?”那车夫眯着眼看,突然又大骂起来,“我凭什么认得你!”朱九只好下车,在那满脸横肉的人面前站定,“你再细看看,我白日里从这道门入内时,你没见过我?”“这坊内所住非富即贵,各家女眷我虽未必个个识得,但服饰排场我都熟悉。凭你……”一脸不屑,也是看朱九此时身上衣着普通,“莫不是哪家小门小户的闺女,知晓今日王后入城,要进去攀点关系?”都说的什么玩意儿?朱九直皱眉。“你现下是无论如何也不让我进此门?”那人身子宽,把门堵去一半,意思明显。朱九见状,也不强求,转身对那车夫道,“烦请小哥把马车牵着跟我来。”
车夫照做,那守门人一脸疑惑,只见朱九带着马车到了不远处的围墙下。看她一番操作,一只脚已经挂上墙头了他才反应过来,立时大呼,“大胆!没王法了!你竟敢公然翻墙,可知是何大罪!”连车夫也惊呆在原地。那人只顾在下面大喊,朱九则只顾爬自己的。毕竟受了凉,手脚微乏力,但总算整个身子都上去了,她出了一身汗,冷风一吹,禁不住颤抖。而墙下那人已经在大喊“来人”。车夫见状不妙,拉着马车就要逃,那人去拽他。车夫身手灵活,竟教他成功跑脱。守门人只好回身盯着墙头的朱九,怕她也跑了,出声吓她,“你别想跑,马上就会来人,把你围住。这是安民坊,你以为是什么寻常巷陌?”朱九觉得这人好吵,把她脑袋都吵晕了。她在墙头歇了歇,想着在这上面吹风好冷,还是下去吧,她便又开始动起来,下面那人便又开始咋咋呼呼,“现在都城可不比往日,你知道巡逻官差多频繁来一次吗?你别太放肆!呆在那儿别动才是保命的良策!”“闭嘴!”朱九耐不住,低喝一声。“呵,你胆子真大!”朱九也不管他,开始顺着柳树往下,守门人见状,立即绕到墙内去,他还没跑到地方,就见那树下早站了不少人,都是一身黑衣,一时定住,“难道是接应的?这么多接应?”他被吓到,只敢弱弱的冲那些人喊,“你们是哪儿来的蟊贼?究竟意欲何为!”那些人没人应他,只有一个黑衣人突然朝他走来,拍着他肩膀,把他提走了。朱九还在向下,她根本意识不到树下有人,她脑子已经很昏了,眼前早黑一片白一片,手也有力无力的。她只觉得人类的身子难受起来是真难受。她还没落地,便先失却力气,就那样从树上直直坠下。她没什么意识,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好歹被下面的人双手接住,免遭坠地之痛。那人一接住她,她便如一根肉条一样挂在那人臂上,再无动静。接她的人右臂轻抬,想看清她的脸,昏暗的灯光里,他眼里波光流动。“主上,这便是属下在流光桥遇见之人。是她救了永安君。”
一黑衣人突道。那人抱着朱九,开始迈步离开墙角,直直走入驿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