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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张辅和沐晟,说到底,他们都是很典型的理想主义者。】
【对于理想主义者来说,他们最大的破绽就是自己的理想。张辅的理想是西南之地,而沐晟的理想,是承诺。】 【理想主义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理性而又务实的理想主义者,张辅和沐晟就属于务实派。】 【对于他们来说,自己的理想很重要,但他们并未被理想迷失双眼,而在乎现实,倘若没有现实,一切的理想都是空谈。】 【你用十年的时间说服了张辅,对于张辅来说,皇帝是谁并不重要,主要姓朱就行。】 【更何况,永乐皇帝能否从漠北活着回来都是一个问题。倘若是跟着祁王去造太子或者汉王的反,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而你也答应了张辅,倘若你攻入北京,便答应让张辅如云南沐家那般,世代镇守安南。】 【虽然说服了张辅,但如何说服黔国公沐晟,便又成了另一个问题。】 【你花了十年的时间才说服了张辅,但你已经没有十年的时间去说服沐晟了,而且说服沐晟的难度要比张辅大得多。】 【你给张辅的条件是把安南封给张家,但沐晟呢?沐家已经有了云南,封无可封。】 【但对于你来说,这并不是一个问题。】 朱棣睁大了眼睛,他在先前的模拟里就发现,黔国公府和祁王勾搭在了一起,但这是如何勾搭的? 都说沐家世代忠于朱家,但这个说法,其实并不准确。 沐家仅仅是忠于太祖爷朱元璋而已。 他们忠诚的遵照着朱元璋生前下达的命令,世代镇守云南,他们不是在替大明守云南,也不是为朱家守云南,而是为朱元璋守云南。 沐家替朱元璋守了将近三百年的云南,一直到大明覆灭,沐家还在执着于这个信念,最后一代黔国公沐天波追随南明永历帝入缅,在咒水之难中被三千缅兵包围,夺刀反抗力竭而亡,与沐天波同时遇难的,还有他带在身边的小儿子沐忠亮。 从初代黔宁王沐英开始,沐家便世代遵守着与朱元璋的承诺,从未起过邪念。 那朱高燨又是如何说服沐晟,让黔国公府跟着他造反的? 【你借张辅的渠道,给黔国公沐晟写了一封密函。】 【信中说道:“濠州城中,八岁乞儿,吾不忍流落天涯,收为义子。随吾出征,不辞辛劳,只取滇中,扬威西南,壮年病逝,吾心甚痛。大星一夜西南落,万里谁分圣主忧?心到九泉昭日月,名垂千古重山丘。沐氏在镇,吾无西南之忧,今命汝继父兄传承,永镇西南,为吾分忧。”】
朱棣觉得有些诡异,这语气,貌似像是……用老朱的语气说出来的?! 祁王怕不是有那个大病啊,学你爷爷作甚? 【沐晟收到信后大为震撼,他连忙取出了另一封信,与祁王寄来的信对比,一新一旧,字迹不同,但内容却一模一样。】 【旧的这封信,是太祖爷驾崩前写给沐晟的,那时的沐晟方才刚刚接过父兄的基业,受封西平候,然而洪武皇帝却已经将要殡天了。这封信的内容只有三个人知道,一个是写信的太祖爷朱元璋,一个是建文皇帝朱允炆,一个就是沐晟本人。】 【太祖爷驾崩的时候,祁王还是个小屁孩,不可能跟祁王有什么联系,而沐晟本人也和祁王未曾有过交际,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祁王跟失踪的建文帝有牵连!】 【甚至,祁王极有可能知道建文帝的去向!】 朱棣虎躯一震,抬头大吼道:“汤承,汤承!”“传老四来见朕!”
“快!快!汤承,你他妈死哪儿了!”
他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去看什么模拟,他只想找到朱高燨,追问建文的下落! 这也是老爷子头一次如此失态,之前模拟的时候,哪怕是模拟到英宗被瓦剌俘虏,或者是崇祯吊死煤山,他都未曾中断过模拟。 但这次不同,他真的慌了。 建文帝是他最大的心结,自从登上皇位开始,他便一直对失踪的建文帝心心念念。 至于乾清宫里烧成焦尸的那几具尸体? 朱棣根本就不相信那是建文一家子的尸体! 他笃定,建文一定还活着,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这已经成了他的心魔,倘若找不到建文,他即使是死,也难以瞑目! 建文帝,朱高燨,这两个人又是怎么牵连到一块儿的? …… 香山,朱高燨微微皱眉:“老爷子找我?”
汤承点了点头:“是的,很急。”
朱高燨有些为难:“能晚点吗,我现在手头上有急事,刑部侍郎死在了香山,我把这个案子安排一下再去面圣,如何?”
他在香山才下了一盘大局,此时正是落子之时,实在分身乏力,没空去应付老爷子。 但汤承却摇了摇头,道:“陛下的意思是,让你立刻觐见,拖不得。”
朱高燨有些无奈:“行吧,那我现在就去一趟乾清宫。”
…… 到了乾清宫里,他和老爷子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先说话。 朱高燨就纳闷儿了,老爷子这么急匆匆的把他找过来,却又不说出了什么事,这实在不像对方迅猛如火的性格。 许久,朱棣才阴着脸问道:“你把建文藏哪儿了?”
朱高燨的头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什么玩意儿? 建文? 建文帝跟我有半毛钱的关系啊! 我踏马怎么知道他藏哪儿了! …… 脑海世界里,朱元璋也懵了:“啥玩意儿,你知道允炆这孩子在哪儿?”
朱高燨扶额:“我知道个锤子啊,建文皇帝失踪的时候我才十多岁,根本和我没有丝毫的牵连。我爹举国之力,明面上派郑和下西洋出海搜寻,暗地里命户科都给事中胡濙在外暗访建文帝踪迹,这都没找到建文帝,我能找到?”
胡濙,二甲赐进士出身,初授兵科给事中,朱棣登基以后,升任其为户科都给事中。 但这个官不是白升的,胡濙要替朱棣暗访民间,寻找建文帝的踪迹,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没人知道建文帝去哪儿了,或许他真的削发为僧找了个犄角旮旯的地方钻进去修佛,也有可能真的已经死了,但胡濙只能硬着头皮找下去。 他的足迹踏遍了大明的每一寸土地,期间,他的母亲去世,胡濙想要回家守丧,但朱棣不准,为了补偿,升他为礼部左侍郎作为回报。 朱棣花了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都没能找到建文帝的痕迹,朱高燨怎么可能知道! 朱元璋有些怀疑:“乖孙,爷爷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你可千万别糊弄爷爷啊。”
朱高燨有些心累:“爷爷啊,你觉得孙儿会骗您吗?”
朱元璋的心中仍有疑心:“无风不起浪,倘若你真跟建文那孩子没关系,老四有怎么会怀疑你?不对,听他这语气,似乎已经不仅仅是怀疑你那么简单了,更像是有什么确凿的证据。”
朱高燨几乎要崩溃了:“我特么也好奇啊,又是哪个狗日的嚼舌根子诬陷我,关键是老爷子还真信了!”
…… 朱高燨叹了口气,道:“爹啊,我说实话,建文真跟我没什么关系,您想想,你入主南京的时候,我才多大?那时候我也就是个空有荣誉而无实权的郡王,您怎么怀疑也不该怀疑我身上啊!”
老爷子摇了摇头:“不可能,我也跟你摊牌了,你跟建文勾搭在一块儿的事我已经有了实实在在的证据。不过你放心,就算你跟建文勾结在了一起,我也不会怪罪你,你只需把建文交给我就行。”
朱高燨:…… 我他妈从哪儿找个建文交给你? 让成都蜀王府的崇阳王再穿一次龙袍? 朱棣皱眉道:“小子,你别跟你爹我打迷糊眼,我已经跟你说了,只要你把建文交给我,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 朱高燨微微挑眉:“否则如何,废了儿臣的太子之位?”
他的脾气也上来了,好你个朱棣老儿,无故给他扣上一顶勾结建文的帽子,真当他是随便拿捏的泥人不成? 他的忍耐也是有限的,老爷子让他把建文交出来,他根本对此毫不知晓,交个屁啊! 现在老爷子还用上了威胁的语气,朱高燨也有些不满了。 咋地,你要跟我火并? 行,咱俩看看谁能斗过谁,想跟我鱼死网破,看看是我这鱼先死,还是你这网先破! 朱棣尬住了,他忽然发现,自己貌似还真没有威胁朱高燨的手段。 满朝要员,过半效力于东宫。 这都是朱棣自己放任的结果。 一阁两院六部九卿的主官,七成忠于东宫,不断的在朝野间开枝散叶,东北的辽东、建州、高丽三省每年都会往各地迁升官员,这东北三省出来的官员,大都是东宫骨干。 朱棣的手上虽然还握着京营、以上十二卫为主体构成的禁军,但空有兵权,不得人心,他与朱高燨斗到最后,也只是两败俱伤。 诚然,他能在京师里把朱高燨给擒住,但后果是六部一阁两院九卿两院的要员全都会罢工,整个帝国的中枢停滞运转,甚至在东北、西北这两大军事重镇还会出现兵变的问题,以此来逼迫朱棣放人。 闹到最后,朱棣或者朱高燨谁先死说不好,反正大明应该会先扛不住。 这也是为何“一山容不得二虎”的原因,倘若这二虎能和平相处还好,可若是他们产生了分歧,整座山林都会被战火吞噬。 朱棣咬紧了牙关,头上暴起青筋。 朱高燨目光冷然,丝毫不惧皇帝威严。 二人的气势都已经达到了巅峰,犹如海啸与高山的激烈对抗,空气的温度骤然下降,宛如时间凝滞。 就当朱高燨以为,老爷子要发飙的时候,朱棣却咬着牙,威胁的说道:“别逼朕跪下来求你!”
朱高燨:“???”
…… 天高云淡,大雁南飞。 展望而去,一片青山蜿蜒,碧波幽潭边上,怪石峥嵘,高僧弯下腰用双手捧起一掬水,饮上一口后,缓解了长途跋涉的疲惫。 他望向水中人影,悠悠道:“月今日死,落在井中,当共出之,莫令世间长夜圈冥。”
“陛下。”
有身披玄甲,覆恶鬼铁面的影侍躬身道,“燕王派出的胡濙已经顺着踪迹查到我们这里了,此人实在难缠,竟能凭借虚无缥缈的线索一路追上来,实在是心腹大患,可否需要臣去让此人‘意外暴毙’?”
高僧摆了摆手,道:“这胡濙,倒也是个妙人,找了贫僧十多年,毅力可嘉。你呀你,身上的杀气太重了,倘若能多修善果,方能抵消业障。”
影侍迟疑了一下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灾来,避之。”
高僧起身沿着石路向太阳的方向行去,用沉稳的声音说道,“我们只管向前走,顾不得身后事。”
“行路,亦是求道。”
“这走不完的路,便是世间最难得的真经。”
…… “没错,我应该要找到他了,不对……这是何为,该死,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山野之间,男人浑身衣衫邋遢,不知多久没有修建的长须与头发乱的如同鸡窝,油腻而又脏乱,发丝里夹杂着竹叶与虫蚁。 他的双瞳好似一双鼠眼,打量着四周,随手抓起一根草芥方才嘴里咀嚼,似乎在品尝野草的味道: “没错了,建文肯定在此地出现过,时间应该在……三个月之内?”
他一锤大腿,“他娘的,来晚了一步啊!”
很难想想,这个看上去混的比乞丐还惨的邋遢男人,便是礼部左侍郎胡濙。 他这礼部左侍郎虽说是个虚衔,可也是正三品的大员,倘若他到了哪个省的衙门,就算是一省主官也要对他毕恭毕敬。 因为,他是钦差。 胡濙奉皇帝旨意,追查建文帝的下落,这项差事他干了十多年,在几乎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他硬是数次无比的接近建文帝的踪迹,这全靠着他的一项荒谬的天赋: ——直觉。 他只是嚼一嚼有人在数月前踩过的野草,就能准确的判断出那人的去向,这种堪称鬼神的直觉,让他总是能判断出下一步该往哪儿走。 然而他追了十多年,终究还是未能追上建文帝。 胡濙断定,在建文帝的身边,一定有一支神秘而又精悍的军队,在帮助建文帝扫除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