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橙子,这是一个宦官的名字,他的原名叫汤承。 然而与“小橙子”这个可爱的名字不太符合的是,汤承是一位不苟言笑,手段凌冽的太监,他是永乐皇帝随从太监,从建文四年入宫至今十一年,他一直都是除了那位“国姓爷”郑和之外,最受皇帝器重的宦官,宫里的人一般尊称他为“汤公”。 如今的这位大太监,已是快六十岁的老人了,但他宦官之首的地位却无人能够动摇。 汤承虽然服侍皇族,却并没有与那几位皇子有什么瓜葛,即使是面对太子之时,他也没有什么阿谀奉承。在他的眼中,除了皇帝,剩下的人都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价值。 不过对于那位小王爷祁王,汤承倒是另眼相看,并非是祁王有多出色,而是因为……他与其他皇子比起来显得与众不同。 无论是太子、汉王、赵王,汤承都只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深沉的算计,他看人一向很准,就连一向仁厚的太子实则也无法避免。 而祁王,每次见到这位祁王时,汤承都会觉得有些意外,这位小王爷的脸上仿佛永远都带着阳光般温暖的笑容,让人忍不住的对他有好感,笑得像是一个……傻瓜。 汤承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虽然这是一个极其大不敬的想法。 直到他亲眼见到这位小王爷在奉天殿上持剑打死都察院右都御史。 “汤叔。”
年轻的声音将汤承从回忆中拉到了现实,眼前是金碧辉煌的乾清宫,以及穿着亲王服饰的少年——祁王。 汤承淡淡的说道:“皇上在后殿等着你。”
朱高燨点了点头,正向迈步子走向后殿,却又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了年迈的大太监:“金陵的天气转寒了,您这一把年纪了怎么不注意点呢,记得回去了加件厚衣服。”
他说话的语气很随和,带着训斥的意思,就仿佛是在教训不懂事的孩子。 自从燕王登基之后,汤承这辈子还没遇到过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 除了皇帝陛下,谁见到他汤公不得带有敬意的供着? “知道了。”
汤承平静的应道。 他已经对祁王这种出格的行为习以为常,若说出格,还有什么能比祁王刚才喊他的那一声“汤叔”出格吗? 亲王岂能对一个宦官喊“叔”? 不过这位祁王爷识大体,从不在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喊出“汤叔”这个称呼,所以汤承也从未计较过。 这就好像是两个人的小秘密,让汤承在冰冷的深宫大殿内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暖意。 “你可别忘了啊,我先进去了。”
朱高燨叮嘱一番后,径直走向了乾清宫的后殿。 年迈的汤承看着年轻王爷的背影,冰冷的双眼中多了些许温柔。 …… 朱高燨心里其实没想那么多,对于他来说,汤承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辈。 早在靖难之役前,这位不苟言笑的汤公就是燕王府上忠诚的老仆人,陪伴着他们四兄弟长大。 在燕王登基成为永乐皇帝后,一切都变了,四兄弟渐行渐远,而老仆人小橙子也变成了大太监汤公。 但在朱高燨的心中,汤承永远都是那位陪伴四兄弟长大的老仆人。 他走进了乾清宫的后殿,看到了皇帝陛下半靠在铺着金线毯子的龙床上,手握一卷线装书籍,虽说是在看书,却闭着眼睛打盹。 “儿臣朱高燨,问圣躬安。”
朱高燨躬身行礼。 朱棣缓缓睁开了眼睛,眸子里带着难以察觉到疲倦,说道:“朕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皇上召见。儿臣不敢不来。”
朱高燨回答道。 朱棣挑眉问道:“朕何时召见过你?”
“您在奉天殿上犒赏了所有的南征军将官,却唯独没有对我说一句话。”
朱高燨平静的说道,“这其实就是在暗示儿臣,让儿臣在退朝后来找您讨赏,对吗?”
朱棣沉默了一会儿,笑道:“这次你怎么不装傻了?”
“因为您已经把我推到了无法装傻的位置上。”
朱高燨平淡的说道,“您让儿臣与英国公府结亲,已经让我与汉王结下了死仇,若非如此,汉王也不会失去手里的兵权。而太子殿下虽然并没有对我露出过敌意,但他已经对我升起了警惕之心。如果我再接着装傻下去,就是取死之道。”
在汉王党弹劾英国公的计划落败之后,朱棣便剥夺了汉王手上的兵权。而朱高燨看似与太子之间的关系不错,实际上太子不可能对接手西南军的朱高燨放松警惕。 朱棣的眸子愈发深不可测:“你在憎恨朕?”
朱高燨摇了摇头:“儿臣不敢。”
“你真的不敢吗?”
朱棣饶有兴致的说道,“你胆子很大,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的吗?”
朱棣步步紧逼,将朱高燨逼到了绝境当中。 此时无论他回答与否,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因为朱棣这个问题本来就是个悖论,不管朱高燨回答什么,都是错的。 良久,朱高燨缓缓说道:“皇上,您吃了吗?”
朱棣愣了一下,摸了摸下巴:“吃了。”
“儿臣有些饿了,您这儿管饭吗?”
朱高燨眨了眨眼睛。 朱棣:“……” 不管,滚! 这出其不意的回答让朱棣有些无言以对,若说这是转移话题,那也太草率了吧。 可是这句“您吃了吗”,这朱棣顿时没有了接着逼问下去的兴致。 …… 虽说是和皇帝一起吃饭,但餐桌上却没有什么龙肝凤胆、山珍海味,而是很简单的家常菜。 酱蒸豆腐,徐州回赠肉,小炒青菜,四季海鲜汤。 普通的三菜一汤,朱高燨就这热腾腾的大白米饭狼吞虎咽。 朱棣扶额:“瞧瞧你这吃相,你不嫌丢人,朕还嫌丢人啊。”
“难得御厨开小灶,儿臣可不得敞开了肚子吃啊。”
朱高燨将嘴角的米粒擦净了嘴里。 朱棣挑眉说道:“你要是喜欢,从光禄寺四署两局调几个庖厨不就行了。”
“儿臣福薄,王府的厨子也还凑活,就没必要这么麻烦了。”
朱高燨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的油腻,说道,“这饭也吃的差不多了,皇上是不是该和儿臣说正事了?”
朱棣平静的说道:“爷俩儿吃个饭而已,能有什么正事?”
朱高燨笑而不语。 他不好意思拆穿老爷子的嘴脸,只是这老头似乎装上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