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嫁女儿,主要是各种木器,需要按照新房的尺寸,提前打制出来。 别的物件,花银子去买,也就是了。 雷金玉也没要纸和笔,伊尔根觉罗氏说一个物件,他就用脑子记一个物件。 等伊尔根觉罗氏再问的时候,雷金玉可以张嘴说出相应的物件位置、尺寸大小和用料情况,实在是令人佩服之极。 “太太,有些漆器,味道比较刺鼻,需要门窗全开,敞开通风四个月以上,味道才会变淡。”
雷金玉的一番话,倒是提醒了伊尔根觉罗氏。 伊尔根觉罗氏想了想,吩咐说:“雷师傅,那就尽量少用味道重的油漆,最好是别用。”
她无法说出口的是,秀云的年纪太大了,多等四个月,距离满二十岁,就很近了呀。 雷金玉笑道:“太太放心,您家有这么多根紫檀木,压根就不需要油漆,清一色的样式,反而显出了格外的体面和气派。”
想想看,连洗脸盆、官房都是用紫檀木打造的,这该有多奢侈? 按照事先的约定,隆科多这边的新房,由富察家出木料包办,负责到底。 老佟家的公爵府那边,贤昌院里的新房,一应摆设和物件,则是佟国维的事儿了。 当雷金玉站到老佟家的木料库房里时,简直是看呆了。 好家伙,硕大的库房里,堆满了紫檀木、黄花梨和红酸枝,甚至还有金丝楠木。 见雷金玉瞪着金丝楠木出神,佟国维不由拈须,得意的笑道:“皇上疼我这个亲舅舅,赐了十根金丝楠木,予我做寿材之用。”
寿材,即棺材的文雅说法也。 别人不清楚,雷金玉岂能不知?金丝楠木的寿材,只能皇帝用,连世袭罔替的亲王都没资格用。 用了,就是严重的逾制。按律,哪怕是已经埋了的死者,也要挖出来,毁棺。活着的后代,谁做的主,谁掉脑袋。 不成想,皇上居然赐了佟国维十根之多。雷金玉暗暗咋舌不已,皇上待佟家那是真心疼爱啊。 “老夫这里的宝贝多,雷师傅你只管拿去用,要多少有多少。实在不够,老夫再厚着脸皮,去找皇上讨赏。”
佟国维的话,虽然说的很平和,骨子里却是傲气十足。 这才是国舅兼国丈的风范啊! 雷金玉已经亲自带人量过了贤昌院的尺寸,一共二十间,用料肯定就多了。 一般情况下,没人敢全部都用紫檀木打造家什。因为,紫檀木太贵了,用不起。 但是,雷金玉看了老佟家的几座木料库房后,老老实实的闭了嘴。 以老佟家的库存量来看,别说二十间了,就算是一百间的用料,也是绰绰有余。 因为是两处新房需要打造家什,雷金玉回去之后,把他手底下的木匠师傅,分为了两拨。一拨去隆家干活,另一拨则到老佟家的公爵府这边。 凡事,就怕比较。 李四儿再有一百个不好,再小心眼,对玉柱却是掏心窝子的好。 雷家班的工匠们,进场的第一日,李四儿便十分大方的每人赏了五两银子。 李四儿当众撂下话来,若是质量上乘,另有重赏。 谁都不傻,真金白银的赏下来,可比空口白牙的许诺,强出去太多了。 这些工匠们,都属于贱籍,祖祖辈辈都必须是贱匠。 客观的说,大太监梁九功还可以做到四品督领侍呢,大小是个官儿。 这些贱匠的身份,比太监还低得多,他们图的不就是个荷包里有银子么? 因为工匠们整日里进进出出的,李四儿担心出现匠婢私通的丑闻,便命刘嬷嬷找人搭起了几重帐幔,将玉柱的新房院子,和整个内院都隔开了。 刘嬷嬷和雷金玉说的很清楚,胆敢翻过几重帐幔者,不管是谁,一律打死后,丢进五道口喂野犬。 咳,隆科多的府上,打死几个居心叵测的工匠,简直不叫个事儿。 三重帐幔的阻隔之下,绝无走错路的可能性,必是起了贼心歹念。 帐幔的后边,其实也就是大雪这一匹狼,以及天上盘旋着的大猛而已。 大猛,乃牛泰所养之金雕也! 玉柱新房的院子,实在是太大了,派太多的护院,还要分两班倒,人力成本太大,并不现实。 原本,秀云以为,玉柱会对新房的摆设和布置,指手画脚。 但是,玉柱从头到尾,始终都是一声不吭,全凭秀云做主。 伊尔根觉罗氏,对玉柱这个女婿,简直是满意的不得了。 “小格格,嫁过去后,对咱姑爷多温柔小意一些。你毕竟比他大了三岁,凡是多忍让几分,没有坏处的。”
伊尔根觉罗氏以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的谆谆教诲秀云。 “额涅,我知道呢,阿玛生气的时候,你绝不硬扛。等阿玛心情甚好之时,您再和他算总帐。”
秀云笑嘻嘻的说着俏皮话。 “死格格,长能耐了啊?连阿玛和额涅的闲话,也敢胡沁沁了?”
伊尔根觉罗氏抬手戳在秀云的额上,嘴上数落女儿,脸上却笑意甚浓。 “咱们满洲的姑奶奶们嫁人后,若想过好日子,就必须把男人牢牢的抓在手心里。”
伊尔根觉罗氏压低声音传授驯夫的经验。 伊尔根觉罗氏,出身于小门小户的旗下人家。因运气好,她被皇帝指婚,高嫁入富察家。 客观的说,伊尔根觉罗氏被婆婆夹磨了很多年,吃了很多明亏,却始终立于不败之地,关键就是笼住了常德的心。 “李四儿,那可是满四九城里,最有名的破落户了。这么些年了,她一直进不了佟家的公爵府大门,难免心里有些怨气了。”
伊尔根觉罗氏笑眯眯的说,“当年,我嫁你给阿玛,唉,你玛嬷那真的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呐,天天要我在她的跟前立规矩。”
“不就是立规矩嘛?乖乖的立了便是。当着你男人的面,和你男人的亲额涅对着干,一准儿的没有好下场的。”
伊尔根觉罗氏忽然露出神秘的笑意,“立了两个月的规矩后,有一天啊,你额涅我实在是累狠了,唉,居然在帮你阿玛洗脚的时候,倒在了地上。”
秀云不由张大了樱桃小嘴,呆呆的望着伊尔根觉罗氏,呀,这也太厉害了吧? “嘿嘿,你阿玛知道了我的苦后,打那以后,便想方设法的帮我打掩护。嘻嘻,这日子便好过多了呀。”
伊尔根觉罗氏惬意往后靠了靠,继续传授绝招,“若想笼住你男人的心,就必须站在他的立场上,多替他着想。但是呢,你吃的苦,要吃在明处,不能自己个儿偷偷的忍气吞声,男人还傻傻的以为你在享福,那岂不是白吃了苦头么?”
“咱们姑爷呢,少年满洲状元,家世显赫,父祖叔伯,皆为二品以上的高官,哪怕他性子平和,骨子里多少有些傲气的。这种男人,你千万不能和他耍心眼子,有话就直接说,尤其不能老是因为咱们家的事儿,让他多出力帮忙。”
伊尔根觉罗氏露出得意的笑容,“我最后的这一句话,你必须记住了,打死也不能忘记。你只要成天围着他转,处处替他打算,尽心尽力的把他伺候舒坦了。嘿,到那个时候,你越是不提要求,你阿玛和我,你亲哥哥,甚至是你亲舅舅,都会被他照顾得好好儿的,明白吧?”
见秀云似懂非懂的望着她,伊尔根觉罗氏拉过女儿的小手,轻轻的拍了拍,柔声说:“我刚嫁进来的时候,你郭罗玛法仅仅是个不入流的八品笔帖式而已。现在呢,在你玛法的大力提携之下,你郭罗玛法已经是从五品的员外郎了。唉,我就从来没有求过你玛法,请他出力找关系提拔我阿玛。我的傻格格呀,再懂了吧?”
“不争,就是最大的争!”
伊尔根觉罗氏最后下了定论,“你越是花大力气去争,越会适得其反。切记了,男人厌弃你,除了他本性好色之外,也有你亲手赶走的一份功劳!”
真正有底蕴的豪门,绝不仅仅是钱多势大和人脉广。 类似伊尔根觉罗氏的这种大见识,小镇做题家或是县城之花的父母,有几人懂之? 这个时代的所谓油漆,都是用桐油为主,加热熬制之后,里面再放上一些配料。需要黄色的就放石黄,需要青色、绿色就放石青或石绿。 宫里大柱上的朱红色,就是将桐油熬好,兑上名贵的朱砂做成的颜料。 桐油配颜料,并不是添加了大量苯系列的化学漆,即使有甲醛,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但是,不含甲醛,也有刺鼻的气味。 富察家急着把家里的老格格嫁出去,其结果是,两处新房里的所有家什,都是纯天然的本色,没有上一点点漆。 在雷金玉的主持下,即使是略显老旧的梁柱,顶多也就是多刷了几遍桐油罢了。 桐油,也有点刺激性的味道。但是,比油漆颜料的气味,淡得多。 雷金玉的水平,真不是吹出来的,仅仅一个月的时间,便打制了全副家什。 夜禁之后,打制好的家什,装上几十辆大车,神不知鬼不觉的拖回了富察家。 这个时代的姑娘出嫁,嫁妆队伍越长,越是风光。 一般的官宦之家,讲究的是二里红妆,豪门是十里红妆。此前,九公主出降公主府,足有二十里红妆。 伊尔根觉罗氏,那可是有大智慧的人,她只搞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 (PS:爆了这么多更,再不多赏月票,说不过去了吧?劲头可鼓,不可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