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玉柱进宫的时候,守门的侍卫们,都抢着和他亲热的打招呼。 现在,老四在前,玉柱在后,侍卫们就不敢造次了。 到了乾清宫的外头,康熙先把老四叫了进去,而把玉柱落下了。 玉柱心里明白,老皇帝又矫情了,便默不作声的站在台阶下。 老四接了旨意后,匆匆的走了,玉柱在台阶下站了足有半个时辰,才被康熙召了进去。 “臣玉柱,恭请皇上圣安。”
玉柱刚行过了礼,康熙就冷冷的问他:“你来做甚?”
“回皇上,臣来护驾的。”
玉柱朗声答道。 康熙不屑的瞥了眼玉柱,冷笑道:“护驾?护什么驾?朕身边有这么多的侍卫,不缺你一个。”
玉柱心里明白,老皇帝这是受了刺激,犯了犟脾气,需要台阶下来。 “皇上,臣就是来护驾的!”
玉柱瓮声瓮气的耍了横,索性不讲道理了。 伴君,从来都是一门高深的大学问。 通俗的说,不是任何时候,都可以和皇帝讲得通道理。 该讲道理,则讲道理。该耍无赖,便耍无赖。 其中的灵活运用,存乎于心也! 康熙和玉柱,互不相让的大眼瞪小眼,死瞪着对方。 “哼,亏您还是长辈呢,和我这个晚辈一般见识,真丢人!”
玉柱突如其来的抱怨,打破了乾清宫里的平静。 “哈哈哈哈……”康熙猛的狂笑不止,眼泪都笑出来了,“好小子,好胆!”
“玉柱听旨,朕命你,带上武卫营,押着老大回府,将他圈禁起来,再把张明德给朕拿来。”
康熙一想张明德那个术士,就心里极不舒服。 “嗻。”
玉柱领了旨意,又接了金批大令之后,离开了乾清宫。 刚出宫门,玉柱就撞见了隆科多。 非常时期,眼线众多,即使是亲如父子,也不好多作交流。 隆科多见儿子从宫里出来,楞了一下,紧接着,一阵狂喜。 这个节骨眼上,玉柱竟然比隆科多先进了宫,可见圣眷甚隆也! 武卫营转归诺罗布管辖之后,一直驻扎在内城朝阳门附近的炮局马皮胡同里。 等玉柱带着侍卫们赶到之后,吕武惊喜的并拢双腿,站得笔直。 当着诸多侍卫的面,玉柱自然不好说啥了,只是下令集合。 集合号吹响之后,整个武卫营的数百名将士,只用了半刻钟的时间,就整齐的站到了玉柱的面前。 塞勒瞠目结舌的发了会子呆,下意识的扭头问玉柱:“弟弟,这是怎么做到的?要知道,丰台大营里的精兵集合,也至少需要一个时辰呢。”
玉柱瞥了眼塞勒,嗯,这家伙是康熙派来监视的眼线,没必要和他细说。 “每日三练,熟能生巧尔。”
玉柱的回答,啥都说了,又啥都没有说。 集合完毕之后,玉柱骑在马上,领着武卫营,押着老大,回了直郡王府。 直郡王府,位于西直门内前半壁街的丁家井。 玉柱带人把老大送进了郡王府门后,便厉声下令:“来人,沿着王府的院墙布防,任何人不得进出,违令者斩。”
“嗻。”
都是老部下了,玉柱指挥武卫营,如臂使指也。 要抓张明德,其实只需要问一个人即可,没必要和直郡王啰嗦。 玉柱在直郡王府里,留下了重兵把守,只带着一队人马,去抓张明德。 张明德是汉人术士,没住在内城,而是在外城的城南。 城南,右安门附近的太清观里,玉柱找到了观主妙灵道长。 一番威逼恐吓之后,妙灵吓得尿了道袍,啥都招了。 张明德名为术士,实际上,是个花花浪子,他养了好几个扬州瘦马,分居三地。 玉柱心里明白得很,便吩咐吴江和大管事胡彪,各带三十人,分头去抓张明德。 吕武的脾气,只适合带兵打仗,却没办法玩阴的。 胡彪和吴江,这两个家伙,那可是混身长满了消息的机灵鬼。玉柱让他们带人去诱捕张明德,恰好合适。 结果,胡彪的运气好,在姘头的床上,摁住了光着屁股的张明德。 抓到了张明德后,玉柱很聪明的并未提审他,而是直接带回了宫里。 张明德的身上,牵扯到了诸多见不得光的阴私,玉柱真心不想沾惹上身。 但是,康熙命简亲王雅尔江阿和玉柱,一起提审张明德,玉柱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敬事房里,简亲王雅尔江阿厉声喝问张明德:“你都说了哪些悖逆之言,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玉柱一听这话,就大致猜到了,雅尔江阿恐怕也是潜伏着的八爷党吧? 哪有这么问案子的? 雅尔江阿一张嘴,就指出是悖逆之言,岂不是在提醒张明德,他说过的那些吹捧老八的话,已经惹下大祸了? 果然,张明德故意装起了糊涂,反问雅尔江阿:“小人冤枉啊,小人何曾说过悖逆之言?”
“啪。”
雅尔江阿猛一拍惊堂木,大声说,“竟敢不老实,来人,给本王狠狠的打。”
玉柱就坐在一旁看戏,雅尔江阿既然都提醒了张明德,只要不是上酷刑,张明德肯定不敢说实话的。 果然,张明德挨了二十板子后,屁股上都血肉模糊了,还死咬着不肯招供。 玉柱冷眼旁观,雅尔江阿的套路很深,先打了张明德,就不至于背上徇私舞弊的名目。 只是,玉柱的心里有底,张明德说过的话里,最厉害的其实是四个字:王上加白。 王上加白,可不就是个“皇”字么? 从康熙在木兰行宫,公开宣布废了太子之后,八爷党得了喜讯后,张明德就配合着老十,到处宣扬王上加白的妖言。 很多人替老八感到可惜,但是,在玉柱的眼里,老八就是个政治幼稚病患者。 老皇帝刚刚废了太子,老八就默许草包老十,领着张明德当众宣扬王上加白的所谓贵气,这不叫造势,而是自己作死! 再看老四,人家异常之低调,啥也不说,乖乖的奉旨去看守太子了。 一废太子之前,老四就是个伪装得极好的太子一党。 康熙安排老四去看守太子胤礽,这其中蕴藏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令人回味无穷! 官场上,真正的聪明人,政治嗅觉都异常之灵敏。 有些人直到大船将倾,才醒悟过来,却为时已晚,只能跟着靠山一起翻船了! 政治投机也好,政治投资也罢,核心就是具备审时度势的眼光和魄力! 玉柱冷眼看着雅尔江阿的表演,嘿嘿,这位和硕简亲王,明摆着就不是个聪明人。 这都啥时候了,雅尔江阿还敢替张明德打掩护,玉柱一脸平静的扫了眼站在身旁的塞勒。 嘿嘿,雅尔江阿的表现,肯定会被塞勒详细的禀报给康熙知道的。 雅尔江阿并不是个有急智的家伙,他故意当众演戏,不过是想拖延一下时间罢了。 因为,只要拖到了天亮之后,雅尔江阿就可以找身边的心腹师爷们问计了。 这个时代的王公大臣们,普遍瞧不起汉人,但是,又离不开汉人里的师爷。 这个就是体制性问题了! 大清的体制是,只任命流官,却不配备幕僚。 这么一来,造成的后果就是,官员们并不熟悉衙门里的公务流程。 衙门里本来就有的佐贰官和胥吏们,正印官又很难信得过。 时间一长,正印官们纷纷聘请师爷或是西席,帮着处理衙门里的公务,或是协调诸衙门之间的关系。 这个时代的师爷,还承担着异常重要的职责,即帮着东翁和手下人彼此勾兑着,暗中大捞好处。 比如说,张三犯了事,被抓了。他的家人,就按照惯例,使银子打点好衙门里的师爷,由师爷上下其手的帮着周旋,从而达到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至高境界。 有钱能使鬼推磨,就是这么传开的! 雅尔江阿问了半天,都没有撬开张明德的嘴巴。 玉柱明明知道其中的猫腻,却一直闭着嘴巴,就是不吭声。 开什么玩笑,雅尔江阿不仅仅是铁帽子亲王,更是大权在握的御前大臣,玉柱犯得着现在就打草惊了蛇么? 玉柱料定,以康熙多疑的个性,肯定会私下里,分别问他和塞勒的。 朝堂之上的斗争,并不只有打打杀杀,更多的是,人情练达,世情通透。 玉柱若是轻举妄动了,以雅尔江阿的权势和地位,他暗示手下的心腹,干脆将张明德打死了,康熙又能如何? 要知道,雅尔江阿可是铁帽子亲王呢。 按照鞑清的规矩,雅尔江阿只要不犯谋逆之大罪,顶多也就是被夺爵罢了,不可能掉脑袋的。 果然,雅尔江阿无功而返之后,康熙先问了塞勒,再找来了玉柱。 “张明德死活不肯开口,朕信得过你,不管你用任何手段,只须撬开他的嘴巴即可。”
康熙对雅尔江阿很失望了,又迫切想知道,张明德的肚子里装了些什么牛黄狗宝? 玉柱等的就是这一刻,哼哼,他的失势,归根到底,就是雅尔江阿暗中在康熙的跟前,进了谗言。 雅尔江阿一直以为,玉柱还蒙在鼓里。 玉柱呢,不过是故意装傻罢了,静待报复的好时机!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时候既到,做了初一的雅尔江阿,就别怪玉柱下黑手,狠狠的阴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