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仆人前来通报说蒋清扬到访的消息后,夏平安一点也不会有什么意外,甚至他还有一些玩弄权术成功后的沾沾自喜。就算你蒋清扬平时再假装清高,如何的看不起我们,此刻,我帮你救下了罗平君,并不追究此事,你还不是要卖我这个人情。既然如此,我就方便同你讨价还价了,看你还能不能再扬起你那高傲的头,我要让你也看看我神气的样子。小人的想法,永远都是让人觉得难以理解,并格外让人觉得好笑的。夏平安此时的想法便是这种幼稚而好笑的。夏平安他有些趾高气扬地走到大门口,迎向站在大门口的蒋清扬,他只是朝蒋清扬拱了拱手,说“蒋大人,里面请!”
“夏相请。”
蒋清扬不卑不亢地说,“我蒋清扬无事不登三宝殿,前来打扰了,夏相”。“不打扰,不打扰,象蒋大人这样的贵客,我燕某请还请不到呢,这是我燕某的荣幸啊,”夏平安有些自我解嘲地说。此话倒的确没有说错,虽然夏平安贵为宰相,身份和地位高过蒋清扬许多,但蒋清扬却从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过,平时他见了夏平安连招呼都懒得同他打一个,更不要说踏入夏府一步的。不过蒋清扬在昨日听了我的一番谈话后,大为触动。看来,为了大齐国的大业,他也得作出一些让步,结交一些不得不结交的实权派人物。他决定专程拜访下当前临安城中的两大权贵,为日后的形势进一步发展探探风,所谓未雨绸缪,始终是不晚的。将蒋清扬迎入家中客厅落座,让仆人献上香茗后,夏平安随即提出了一个奇妙的话题。“你可知元军主帅之名吗,蒋大人。”
夏平安故弄玄虚地问道。“据我所知,应该是叫做孔智松吧。”
蒋清扬大惑不解,这老小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那么蒋大人,你知不知道孔智松的字是什么呢?”
夏平安继续卖弄地说道。“我只是听说他的字是伯颜。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吗?丞相为何特别提起此人的字呢?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蒋清扬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孔智松的字是就伯颜。你可知道伯颜之读音亦可写成‘百眼’二字。”
夏平安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让人莫名其妙。懒得跟他打哑谜,蒋清扬蹙起了眉头,他有些神色不满地朝着夏平安望去,还是赶快说正事吧。眼前的夏平安虽然才四十多岁,但他由于长年酒色过度,他的双目已经有些浑浊,他的面部表情也相当刻板,显得缺乏神采,好象日常有些睡眠不足的样子。他的额头也因为紧张,而沁出许多细密的汗珠,好象看起来泛着油亮的闪光。这显然是如同一个乞丐,突然得到了相当大的一锭金元宝,高兴极了,却不知道用来买些什么东西。夏平安虽然手里掌握了相当大的权势,却不知如何运用。但他却又想要急于卖弄,找不到事情的重点的表情。“但是,杨太后对此事却十分感兴趣,”夏平安却是故作高深地说。大齐国之天子虽然表面上为恭宗皇帝,但由于郑均是个年仅四岁的儿皇帝,什么都不懂,根本无法亲自处理朝政。当然这个皇帝更谈不上所谓怎么治理国家了。因此大齐国的实权,为幼帝母亲杨太后所掌控。这位有些小聪明和小才智的贵妇,却一向对吴仁杏十分信任,还莫名其妙地把他倚为国家柱石。而且杨太后还相当的迷信,什么事都要找人占卜一番,重大的事情还要找所谓的国师来商良,却不与朝廷的众大臣进行讨论。她曾经招唤过一个江湖术士,一个自称所谓能够通晓奇门异术的江湖术士,向他询问大齐国之命运是如何走向。这名江湖术士信口开河,却又假装出十二分恭谨地回答道:“启禀太后千岁,据我看来,我大齐的天下是万万年的天下,可享万代安宁。”
“真的吗?”
杨太后听后显得大为高兴,看来祖宗有灵,佑我大齐。如果果真如此,则我将要名扬千古了。“据我所知,想要临安府落入敌人之手,可谓是永远不可能发生之事。”
江湖术士继续着信口开河地说道。“此话可是千真万确,你不要骗我,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大罪啊?”
杨太后有些欣喜若狂,但她又强制压抑自己内心的想法,有些不动声色地问道。“请太后安心。”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这个江湖术士感觉有些害怕了。不过他只得硬着头皮,声音异常坚定地说,“若临安府真要落入贼军之手,非有百眼之男而不可为。”
“这个世上怎么可能会有百眼之男?这句话倒真的有趣了。”
太后笑了。这世间上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具有百只眼睛的人,看来我大齐国的天下果然是万万年的基业,子孙后代真的能够得以享受万代的安泰。这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不但没有因为信口开河而惹来要杀头的欺君之罪,一时凤心大悦的太后,还赐予他大批的黄金绸缎以为奖赏。杨太后的心完全放下来了,大齐国万万年的基业是任谁都动摇不了的,还怕什么。在接下来的相当长一段日子里,即便是接到了北方传来被大燕军队战败,城池郡县接连失陷的消息,杨太后也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完全没有拟定对策的如何抵抗大燕军队的打算。一直到了后来,在偶尔之间,太后才听到那个率领着如钢铁般、怒涛般蜂拥而来的燕军的统帅的姓名和字时,才令她大惊失色。这也难怪,平日听他们汇报时总说是孔智松,谁知这家伙的字竟然是“伯颜”。“伯颜”二字之读音,不也能写成“百眼”吗?杨太后恐慌了,六神无主的她认定伯颜就是要颠覆我大齐江山的人物,并且悲观地怀疑他的侵略莫非就是天意所为,无可挽回。荒谬!我大齐的大好锦绣河山由这样无知的人来撑握国家,真的是无可奈何了。这句话蒋清扬只是在心底呐喊着,他终究没有说出口。但是,蒋清扬锐利得如同箭芒的眼神却表达出心中之愤怒的呐喊。夏平安别开视线,不敢看他的眼睛。他假装拿出手巾擦拭着脸。表面上是擦汗,实际上是想借此来掩饰脸上尴尬的表情,说不定他此刻心底对蒋清扬恨得要命。蒋清扬锐利的目光渐渐柔和了下来,他对着在精神上处于弱势的右丞相齐重地说道:“下官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不知可否对丞相一言。”
“愿闻其详。”
夏平安仿佛松了口气般地,将手巾收了起来,脸上细密的汗珠也好象少了许多,整个人也变得轻松了起来。他虽然不像那个左相那样,对蒋清扬抱持浓浓的敌意,但也绝对称不上对他有任何的善意,他是个没有廉耻的政客。如果左右朝廷的大势,是要倒向了排除蒋清扬以瓜分胜利果实的一方,他绝对会毫不伤感,也毫不留情地顺从大势所趋,对蒋清扬举起屠刀,就如同他对吴仁杏一样。在吴仁杏政治上失去权势的时候,夏平安对于这个曾经对他大施恩义的人,不但不加以拥护,反倒是积极地予以穷追猛打,甚至还上奏谢太后赐死于他。这件事情蒋清扬自然是一清二楚,但是眼前实在是不得不与夏平安接触。一回想至此,蒋清扬的心中如明镜一般,仿佛看到他日后也对自己落井下石的丑态。他现在虽然看起来好象是很恭敬地面对着夏平安,但是内心的想法却好象是一把要破鞘而出的锐利刀剑,所以在态度和表情上相当强硬,将内心展露无遗。他不但说话时口气尖锐,目光更是有如熊熊烈火,脸颊潮红,上半身还微微前倾,简直就像是在叱骂着对方一样。夏平安脸色灰白、紧闭双唇,身躯微微后仰,从头到尾都没有变化一下,看起来好象是始终维持着聆听之姿态,其实是内心里极为害怕的表现。”
蒋大人,你的意见我完全明白,我理解你的想法和方案。”
终于等到蒋清扬说到了一个段落暂且停顿之时,夏平安好不容易答出了这么一句。蒋清扬有些恼怒,他的想法和方案根本就还没有说完,就被这个可恶的家伙给打断了。他眼神直直地盯着夏平安看,那表情仿佛在问着“你确实是完全明白了吗?鬼才不相信你真的是明白了什么?”
“蒋大人,我确确实实是完全明白了,你放心。你忧国忧民的信念与退敌之策,实在令人感佩万分。”
夏平安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但是从知道,这些事情并非我一人所能决定。”
“我知道这是理所当然。”
蒋清扬的回答大大出乎夏平安意料“右相大人,告辞了”。说吧,蒋清扬站起身来,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