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标,在建宁金场守军开始慌乱的时候,沿着甬道向下攻,杀散了已经惊慌失措的守门燕军,瞬息之间就控制了西门。当建宁金场的西营门被强行攻破,轰然洞开的时候,罗平君挥舞着长刀,他一马当先地冲锋在队伍的最前面。“前进!百胜军团的勇士们!”
他高昂的声音,在建宁金场营地里的慌乱声中,显得分外的清晰。骤然,百胜军将士们应声如雷,呼声如潮,他们以令人震撼性的速度,席卷着整个建宁金场。紧跟在后面的,是高呼着我军必胜的一千名第三镇第一标军士,势不可挡地冲进建宁金场的燕军营门。午夜的建宁金场,从内到外,都已经彻底地开始了沸腾和慌乱起来了。而按早就策划好的行动计划,百胜军第一镇第一标直取北燕防守金场的将军府,第二标直取太平金场的府库粮仓。一路上百胜军将士们杀声震天,金场里到处都是令人惊慌失措的火光火把。惊慌失措的建宁军民,怎么也搞不清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他们从四处响起的大声喊杀声中,已经明白现在有大量来历不明的敌军杀入营里,由此看来,建宁金场可能已经失陷敌军于手中了。燕军驻守建宁金场的建宁将军龙冰,被亲随从睡梦猛然摇醒时,罗平君正在指挥第一镇第一标一边包围将军府,一边集中兵力猛攻府门。“来人!来人!”
龙冰一边从床上爬起来,慌乱地穿着衣服,一边叫随从赶快去传他的领军将领。他一把掀开床上的绸缎锦被,也不顾早就绻缩在床角的小妾,已经将光溜溜的身子曝光在亲兵的面前了。龙冰急得跨了一大步跳下床来,胡乱穿好军服,猛地往门外冲去。刚到房门口,觉得很不安心,便又折了回来走到床前。他那个小妾还自作多情地以为,龙冰老爷终究还是舍不得自己,是回头来接自己一起逃走的,惊喜连连的她,也顾不上要掩盖住胸前的波涛汹涌,连忙向龙冰伸出细长的胳膊,连声喊道:“老爷救我,老爷救我!”
龙冰却对她根本就无动于衷,快步地走到床头墙壁前,顺手摘下挂在那里的防身宝剑。龙冰噌的一声将宝剑拔了出来,紧紧地握着手上,也不顾旁边小妾声声求救的娇呼,转身又往门口走去。龙冰刚刚才走到院子里,就发现外面的喊杀声是如此的近!突然从前院呼啦拉涌入了上百人,个个神情都显得极其狼狈,显然他们已经吃了很大的苦头。龙冰大为吃惊,这些人还是我们大燕国最英勇善战的勇士们吗?这还是以前战无不胜的那支铁军吗?“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龙冰顺手抓过一名亲兵,揪住那名亲兵的胸襟,大声摇晃着询问着。带头前来的人是龙冰的亲卫头领,他一边往院子这边跑,一边哭丧脸着对龙冰大声嚎叫道:“龙将军,前来袭击我金场的是一支号称百胜军的敌军,来历不明啊。”
“这批敌军简直是太厉害了,他们一个个都勇猛得似虎,凶残如狼,兄弟一个照面就被他们砍翻了大半。”
众将士七嘴八舌地说道。“完了,完了”,龙冰闻言,不由手一松,任由这名已经被吓破了胆子的随从,犹如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龙冰听到外面已经越来越近的呐喊冲锋的喊杀声,他不禁仰天长叹道:“这倒底是从哪里来的队伍啊?平时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支叫百胜军的队伍?这百胜军难道是从天上飞来的!”
当建宁金场帅府火起的时候,刘纪率领第三标五百人突然攻入城南数里外的建宁金场营寨,也开始放起了熊熊的大火。不一会,帅府这里腾起的火光开始和建宁金场的火光遥相呼应,两处的冲天大火汇在一起,顿时映红半边天,从远处看了过去,就如同清晨冉冉升起的朝阳一般鲜艳夺目。罗平君看到前方火起,知道建宁金场已经被攻下来了。他在数十名亲兵的团团护卫下,沿着被百胜军“清洗”过的战场往前赶来。说起来也有些好笑,虽然罗平君的骑射技术相当不错,武术也还不差,可是他根本就不会用刀。要是强行让他挥舞起不惯用的大刀来,可就跟一个不会丝毫武功的猴子舞木棍差不多了。知道自己这个短处的罗平君,他也有相当的自知之明,就没有轻率地上前线去,去率领大刀队冲锋陷阵。他只是跟在大军后面,指挥着后续的百胜军将士,跟着前锋开路的大刀队,全线向防守建宁金场的北燕大军突进。当罗平君率部来到建宁金场之后,战斗已经基本上结束了,除了有极为零星的抵抗外,北燕军队已经组织不起来象样的抵抗了。这场战斗以北燕军队的守将龙冰的自尽,彻底地结束了,仅余的几名亲兵,也不是得不举手缴械投降了。现在,罗平君极目年看到的,自己所站立这片叫建宁金场的地方,已经是到处显得一片狼藉和血腥,就如同刚刚被一阵可怕的飓风洗礼过的一样。敌军丢弃的盾牌、断折的刀枪、北燕残破的残旗,当然更多的,还是北燕军队所遗留下的尸首,横七竖八地散在地上。显得微微湿润的泥土上,四处都是一块块鲜血凝结后形成的暗黑的斑迹,那些斑迹无疑都是被敌我双方的将士们,不知流出了多少的鲜血,才浇灌而成了现在这个模样。这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相当微弱的呻吟的声音,从不远之处传了过来,差点被这些远远近近的欢呼声和喊杀声给掩盖住了。罗平君和他的亲兵们,都闻声转过头,一看之下,发现有一个士兵装束的人,面部朝下地趴在微湿的泥地上,茫然地在地上艰难地向前爬着。他的脸上已经裹满了泥土和鲜血,众人看不清他的脸,无法看出他的身份来,也看不出他身上铠甲外袄的颜色。大家只能从他所穿着的铠甲的样式,才勉强分辨出,原来这是一名受伤的燕军军士。他正在努力地用手扒,用肘撑,拖动着自己的残缺不全的身躯,在这被鲜血浸染的泥地里,慢慢地,慢慢地向前移动着。再仔细地一看,罗平君才发现,原来在他的身下,居然拖着一堆黑乎乎的东西,似乎还在微微地蠕动着,那应该是从他肚腹里流出的肠子。没有人知道这名普通的军士是谁,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现在的痛楚有多深,也没有人知道他此刻还能活多久。大家只看到他在向前爬,艰难地向前爬。没有人可能会知道他的家在哪里,但是众人都知道,他向前爬去的方向,就是他家所在的方向。看到这名顽强的燕军士卒,罗平君他想起了常州之战,想起了死在北燕军手中的亲爱的战友们。他不由地觉得鼻子一酸,这些士卒何其无辜啊。在战争中,死难的和受伤最深的,还是那些普通的士卒啊。他伸出手来,向下摆了摆手,阻止手下亲兵的行动。这名亲兵正准备走上前去,用手中的大刀乱刀砍死这名顽固的燕军士兵。他从身上摘下一张弓来,搭上一枝长箭,奋力一张将弓弦拉满,箭尖直指这名令人尊敬和怜惜的士兵。罗平君拉着弓弦,弓弦引而不发,他凝神屏息,神情异常地肃穆和郑重,彷佛在做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又仿佛在思考着一个什么问题,在考虑要不要发射出手中这枝长箭。蓦然,他的眉头舒展开了,他的脸上有一种解脱的神情,当然他是代那个可敬可怜的北燕士卒解脱的。“嗖”的一声,这支箭离弦而去,飞啸的箭矢,准确地直插入这名还在爬动的燕军士兵的喉咙。瞬间,这名燕军士兵仿佛被定格在那里,就在他被定格的那一刻,他伸出一支尚还完整的手,微微抬了起来,指向他爬行前进的方向。这名士卒将无力的头颅微微抬起,眼睛充满了对回家的渴望和永远回不了家的绝望。随即,他那无力的头颅就永远地垂下了。“你们要好生厚葬了他!”
罗平君神色坦然地嘱咐道,仿佛这名军士刚才并不是死在他的箭下,“我们要尊重这些勇士,不管他是我们大齐人,还是北燕军队的人,这些人虽然曾经在死亡的阴影下挣扎,但他们还是那么坦然,任何一个曾经经历过死亡的人,他们都是真的勇士。”
说完这些,罗平君彷佛被触动了什么,他又仿佛想起了什么,是想起了他追杀张全胜?罗平君骑着战马就那么站在那里,凝神往前注视着,也许他正在看着远处正在厮杀的敌我双方的军队,或者他看着更远处的太平银场,或者更远更远。最后,罗平君终于转过身来,他对正在等待着他下命令的亲兵们说道:“走吧!我们去接管建宁金场,这是我们目前必须要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