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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黑暗 · 乱疾丛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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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的时日,她处于两种交错的状态里。一种是呆滞,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对生活也是心如死灰,有巨大的悲伤沉在心中,阴霾挥也挥不去;另一种是惊恐,时常在某一瞬间,当时的一些心理状态重复出现,脑中血管又似骤然崩裂,心脏也跳得震天响,血液在血管中沸腾开来。她绝望地觉得自己几乎就要在下一秒死去,终是要花费好长时间才能平复下来。这两种状态频繁交错袭来,她觉得自己快活不下去了,仅剩心中一点求生的信念在支撑,一点还未找到意义的求生的信念。白天有时会出门,看到街上行人、孩子、叫卖声,她仍感知不到自己活生生的存在,感受不到这周遭的环境。她觉得自己像个无意识的魂魄飘在空中,无法融入这天地茫茫间。没有温度,没有色彩,没有触感,甚至感知不到世人的喜怒哀乐。夜里更是无法成眠,整夜无眠,她惊恐地等待困意袭来。真的在不知不觉中睡着,她便梦见雨林,梦见自己温暖舒适的卧房,哥哥送的蓝蜥蜴在一旁的缸里爬动。突然天地大变,雨林中火光四起,又是刺眼的光又是尽头的黑,里面尽是血亮亮的眼睛。她跑也跑不掉,又找不到家人……又梦到在国王的殿中,日日都像那日一样受尽折辱,又见自己却还哭求那国王:“别杀我,让我做你的妃子吧!让我做你的奴隶吧!”

……时而又梦见国王派人找到了自己,而自己的尸体被大丽百姓抬出了这间屋子……直到有一次,在梦中梦到曼尼的图腾神鸟草灵鸟,对她说:“我要你活。”

她骤然醒来,死死抓住这句话,像是找到了活的希望。她想,她是曼尼国的女儿,曼尼的神鸟必会护着她的。从那以后,这神鸟成了她绝望中唯一的救命稻草。几个月后,她慢慢熟识了周遭的环境。之前的惊惧感也莫名其妙地退下去许多,她的大脑从不断高度紧绷的状态下稍放松下来,疲态尽显。她开始能正常思考一些事了,偶尔也与邻人攀谈几句,而且越是看到街上百姓的日常生活,柴米油盐,商贩叫卖,她才越能感受到自己真实的活在人世间,而不是随时会飘起来的幽灵。白天,看着人来人往,倒还安心;到了夜里,便难挨起来,她开始思考她该怎么办。大脑刚开始能思考,事情就朝着另一个极端去了。她开始无法停歇,强迫性地反复思考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想她要活下去,是为着有朝一日,回到母国,与家人团聚。嗯,为着这个她也必得活下去;可想到边境已封,母国不知何时能再雄起,这念头遥遥无期,此生就只剩下在绝望中等待了,她便要崩溃;转念想到自己该是庆幸,若不是那日国王对她起了歹心,她早就同那些俘虏一样,或死或沦为奴,哪有可能像现在这样做个平民?她刚要松口气,却又想到,一个敌国俘虏,岂不是随时有被抓的可能吗?性命这般朝不保夕,如何安然度日?她赶紧又告诫自己,那国王既放了她,想必不会走漏风声,或重提旧事了吧。转念又想到在殿内受辱的那天,念想到了这里便被推向了心头的最端处。烦杂的思绪将她层层锁住,筋疲力尽也停不下来,翻来覆去也没有结果。她就这样一天天消耗着,毫无自救之力,那些流云阳光就算飘到她眼前,她也无法逃脱思维的魔爪去感知了。待嬷嬷来看她,大为惊愕。这姑娘几个月来,面色发黄,身形消瘦,最可怕的是眼睛,了无生机。嬷嬷觉得这孩子莫不是精神上出了什么毛病,但也说不上是个什么病。想她身世这般波折,怕是寻常人家也少有这样的经历,找人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也不把她继续放在这了。她打听了一个远亲住的村子,离这里倒是挺远,但清静宜人。最主要的是,那是个研究什么药的村子,也许能有法子缓解她的病吧,而且离城区这样远,少有人知晓,想必可以保她一世平安了。嬷嬷找人联络了那个村的村长,便派马车送了她去。马车走了许久,路边早没了房子和人,尽是田野与绿地。直到完全入夜了,终于在一块小石碑前停了下来。石碑上写着:甜井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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