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村长安排住进了村里的一间简陋房屋内,屋里住着一位老奶奶和她年轻的孙子。她虽住在一个单独的房间,但房子里的各屋之间其实是连通的,没有门,只有简陋的隔断。这对她来说真是极大的好处。夜里,她能听到他们轻微的呼吸声,感受到有人在她身边真实的存在,她终于不用自己度过随时会惊恐的漫漫长夜了。为着这夜里的陪伴,她对他们时常心中升起莫名的感激,无法讲出那对于她的重要性。白天,她帮老奶奶做活,主要是分出一些植物的根茎花叶来。奶奶发现她不讲话是不会说这边的语言,便开始慢慢教她大丽的语言。是的,她虽流落到这个国度已久,但一直以来都困扰在思想的噩梦中,毫无前进,没有结识一个人,没有学说过一句话,更没有了解过当地的生活习俗,像一只接受不到外界信息的茧,也封锁了思想和肢体,她都觉得曾经开怀地笑、热烈地舞是上辈子的事了,她现在甚至不会高声言语,快步行走。但她发觉大丽人的性情对现在的她来说真是太恰到好处了。老奶奶也不知知不知道她的身世,但显然没有在意过,从没有过问过不说,平日里话都不多。她总是神色宁静,说话轻柔缓慢,就像这屋檐外无风时的草叶一样,祥和平静。她圆圆的脸和矮胖的身子,还有身上散发的淡淡草香,都让人觉得踏实安心。她的孙子显然是秉承了她的性子,若不是亲眼见着,竟不知世间还有这样的男子。比她大不了几岁的样子,身材高大,干活也算是麻利,却也没多少言语,甚至没什么面目表情,说起话来也是缓缓地、字斟句酌的样子。她这下安心了,甚至觉得就算她急着向他们坦白身世,估计也没什么大反应。她开始总想多帮他们做些事。最先恢复的,是她的嗅觉。刚开始的几日也没觉得,渐渐她发觉,这房子里到处都有奇异的香气,厅里、她的房里、甚至枕头上。是什么味道?她说不上来,好像就是普通的草味,但她又不认识这边的植物,叫不上来名。也算不得多好闻,只是她察觉到自己的心绪变化了。虽然夜里还是时常会惊醒,白天烦扰的思绪仍不时上门来扰,但有几个瞬间,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片刻的宁静与喜悦,感受到土壤的湿润,屋檐下变换的光影,她甚至自己都没意识到。那感觉就像是在黑暗的密林里走了许久,忽然看到透过树冠洒下的阳光,就像一个久病的病人,忽然感到恢复如初。她多渴望那一瞬间能得到永恒!是的,她自己越来越清楚地发现,这些初现的正常不是在某次思维的大战中理出个结果后出现的,也不是自己搬出巨大的信念试图战胜恐惧而实现的,是在她没有做任何努力时,在那些不经意间,逐渐展露。有时她甚至莫名地感到强大的振奋的力量从心底升起,满心散发着生的希望。随着母国的灾难与那日殿内的场景越来越远去,甜井村的日常生活在她眼前逐渐展开。她白日里感受着那些花叶根茎在掌心的皮肤上摩挲,听邻居们谈论粗茶淡饭鸡零狗碎的日常,夜间里她沉醉在一片温润的香气里。心中纵然有巨大的伤痛还未愈合,但今朝她只想伴着每个村头的朝阳苟且快活。是植物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