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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登基之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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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登基之辱天遂人愿。登基大典这天,东京汴梁的风雪嘎然停止,多天来一直阴沉沉灰蒙蒙的天空,好似突然普遍冲涮过一阵清水,变得瓦蓝瓦蓝,干干净净,纤云不见;阳光更是亮成一片片碎碎的金箔银箔洒在厚厚的皑皑白雪上,此时的汴梁城内城外,已成一派晶莹剔透争相闪烁无比圣洁的天地。新皇赵顼这天早早起来,先是安排两个弟弟东阳郡王赵颢 、乐安郡王赵頵,分别前往南郊北郊祭告天地;自己在宗亲的引领下,先是祭拜太庙,祗告列祖列宗,再到福宁殿,叩拜父皇的灵柩,然后去拜过皇祖母及母后。以上程序完成后,再由大典主持人礼部尚书引领着来到举行盛典之地大庆殿。或是殿外阳光的灿烂,或是安排的精细,此时的大庆殿内更是一派辉煌:大殿上方那把雕龙金椅金灿灿,光闪闪;龙椅后新挂上一块金色雕屏,雕屏下方是一轮刚从海面喷薄升起的红日,红日上方是一条忽隐忽现似乎在火焰般云霭中翻腾的金龙,金龙虽是伸着两支长长的龙须,瞪着两只圆鼓鼓的眼睛,显得张牙舞爪,凶煞威严,但可看出,它是在紧紧盯视着下方那把龙椅,似乎显示它要竭尽全力呵护这位即将登坐龙椅的新皇。宝座前丹墀二面,各有六根高大的蟠龙金柱,每根金柱上盘绕着矫健的金龙和酷似在翻卷滚动的祥云;金殿大厅四壁更是彩画绚丽,有双龙戏珠,单龙翔舞,有行龙,盘龙,升龙,降龙,多姿多态,烘托得整个大殿既是辉煌灿烂,更显示出一派无比恢宏、威严的气势。新皇在礼仪官的引领下,走进大庆殿,坚定地一步步登上丹墀,来到龙案前,看过那雕屏上喷薄而出的红日以及似在云霭中翻腾的金龙,稍作思沉,再转身伫立,微微向站立在大殿中的文武百官看了一眼。这一看,就见满朝文武虽是各按官阶大小一个个穿戴着方心曲领的朝服朝冠,站在大殿内丝纹不动,但在这位年青的新君眼里,总觉得这班大臣有些散乱,细一看,就发觉这散乱的根源所在,他那双细长而刚毅的眉头微微蹙顿了一下。就是这么短暂的一个蹙顿,还是被那些目光犀利的官员们捕捉到了,一个个就紧张得一边小心翼翼地移动脚步,寻找自己该站定的位置,一边暗自寻找两位押班的宰相;除此,谁也不敢张声半句。新君那点小小的不悦,很快就被登基大典那套隆重而应接不暇的程序给冲击得云消雾散。“圣典开始——”随着礼仪官一声长长地叫喊,头戴通天冠,身穿紫缎蟒袍的左相韩基,在大殿班列前向丹墀迈进两步,双手接过执事官托送过来的冕服旒冠,再双手托住一步步登上丹墀,来到伫立在龙案后的新皇面前,将冕服旒冠放于龙案,再先后取出,一一为新皇穿戴齐整。这时通赞大声唱道:“排班”。殿中奏乐。百官排列整齐,行三拜九叩大礼。捧宝官这时从侧面走来,开盒取出玉玺递于韩基,韩基再双手捧着呈献给新皇,奏道:“圣上登大位,臣等谨上御宝”。内侍邵天九上前接过玉玺,收入盒内,摆放在龙案上。新皇这时衮冕穿戴整齐,升坐龙椅。各国来使朝贺,纷纷献上贺表、贺礼。殿下群臣、皇亲国戚更是山呼雷动:“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伴着大乐,声震环宇,江河山川回响。这位登基的新皇便是北宋的第六位皇帝神宗皇帝。接下宣读新皇登基诏书,敕封王爷、太皇太后、皇太后,册立皇后……敕封过后,礼仪官再次拖着长音宣告:“恩荫开始——”已回班列的左相韩基重新站出,先是向高高在上的新皇宋神宗鞠上一躬,再转向百官,从袍袖中取出一份厚厚的金册,扫视一眼大殿中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这才展册念道:“新皇初登大宝,皇恩浩荡,兹推恩荫补如次——”此话一出,大殿内宗室、百官“唰”的一声再次跪下,齐声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万万岁!”

此本颂扬之声,但在年青的新皇听来,却如万根钢针“唰”地一下扎进了他那颗嫩生而坚轫的心尖上。恩荫前,他觉得当下朝廷官员冗剩,国库空虚,为省减冗员和经费,本次大典不拟搞那恩荫补官之事。谁知此话一出,众臣一片喧哗,这个说:“恩荫是先帝立下的规矩,国家再穷,也不能改变前人的规矩。如果改了,还成何体统?”

那个嚷:“陛下,这恩荫是关系到我大宋的人心所向,要是废除了,必然造成人心分离,对我大宋极其不利呀!”

还有的说:“……”新君本想不予理睬,但看着大臣们众口一词,愤然于色,想到弦紧易折的道理,万般无奈,只得违心准奏,让中书拟了荫补表册,届时宣敕。这时,左相韩基已将手中表册展动一番,接着念道:“荫补御林大将军赵世居侄孙赵贺为大理寺承事郎;“荫补沂王曹佾侄子曹旦试衔;“荫补枢密院副使高登谷之子高步诚为提点殿前司公事……”刚念到这里,朝堂武班中站出一人,众人看去,乃是枢密副使高登谷,就见他手捧笏板向新皇奏道:“陛下,臣有话启奏!”

新皇神宗见是国舅,说道:“奏来。”

高登谷说:“不是说得好好的,这次荫补,吾儿高步诚是补江南六路发运判官,如何改成提点殿前司公事了?臣乞请陛下还是以原来的为好。”

可能是念在国舅的份上,也可能见这日是登基的大喜日子,新皇不想将事情弄僵,让大家都得不愉快,于是点头说道:“准奏。”

韩基见高登谷谢恩归队,接着念道:“荫补翰林学士、知太原府冯璟舅丈儿子之子马流湘为光禄寺宣议郎;“荫补内臣押班于得水义子于木头任水部太公郎……”韩基刚宣读到这里,又站出一人,众人看去,是沂王曹佾。就见曹佾奏道:“陛下,于木头是押班于得水的义子,于得水托本王禀告皇上,他一生都在皇宫服侍太后,请皇上恩准,让他义子于木头不去水部,就留在宫中杂买务,这样就能更好地孝敬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了。”

年轻的神宗帝自小就极其孝顺皇祖母,听沂王爷这一说,自是答应,说道:“那就让于木头去杂买务吧。”

左相韩基见这事了结,正要接着宣布荫补名单,殿前侍卫来报,说辽、夏使臣求见。神宗以为辽夏是来道贺的,自是欢喜,立马说道:“宣。”

侍驾邵天九立即传旨:“宣辽、夏使臣觐见。”

话音刚落,从大殿外进来二人。领头那位头戴毡冠,额前缀金花,上结紫带,带末缀着一串长珠,身着紫窄袍,着绿色中单,腰系青色鞢带。后面一位一头髡发,两耳分别坠着两只硕大粗壮的耳环,身穿绯色窄袖短袍,腰扎涂银蹀躞带,蹀躞带右边两只环上分别垂挂着纷帨、解锥,左边两只银环空着,想是进殿前,那佩挂的弓箭、短刀已被摘除。二人来到丹墀前,行过三叩九拜大礼,接着宣读了贺词,呈上礼单。蓝天震和邵天九下殿分别接过贺词礼单,神宗喊了“平身”,只见两位来使仍是跪着不起,说道:“陛下,外臣此来,还有一事请求。”

神宗说:“请讲。”

辽使说:“陛下,新年又过去半个多月了,你们南朝去年对我北朝的‘ 纳贡’至今还没……”年轻的神宗一震,想到先王真宗帝时,辽朝在大宋边境不断挑衅,为避免战争,与辽朝签了《澶渊之盟》,那盟约规定,宋与辽是兄弟之国,宋为大哥,辽为小弟;做大哥的每年拿出白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茶叶三万斤作为“岁币”送给小弟。大宋本想以此举换得和平,不料辽朝尝到甜头之后,野心更加膨胀,不断要求增加“岁币”,稍不如意,就以兵戎相见。到仁宗帝时,只得将每年给辽朝的“岁币”增加到三十万五千两,绢三十万匹。这本就是一件屈辱之事,而这天辽使竟然嚣张地把“岁币”说成“纳贡”,年轻的皇帝如何接受得了!神宗正要怒斥,夏使也施过一礼,说道:“陛下,贵朝欠我夏朝的‘岁币’至今也分文未给呀!”

神宗听了更是恼火。西夏原是大宋的蕃属,只相当于大宋的一个州府,到了李元昊执政时,公然宣布脱宋,自立为 “大夏” 国,并以战争威逼大宋承认。宋朝自然不能同意。经过三年之久的战争,至庆历四年,为求得和解,仁宗帝只得同意西夏立国,并答应只要夏朝仍对宋称臣,每年给西夏白银四万两,绢十二万匹,茶一万斤。西夏为求得立国,自是答应。因夏与宋是君臣关系,故每年给夏的银绢不叫“岁币”,而叫“岁赐”,意即为君对臣的恩赐而已。“辽、夏却乘朕登位之机,前来索要银绢,而且出言如此不逊,这不明明是在小觑我大宋,污辱朕吗?”

年青而又雄心勃勃的神宗帝,面对如此奇耻大辱,何能接受得了!神宗正要发话,傲慢的辽使又说道:“新皇陛下,如果南朝今天不能将‘纳贡’如数给臣带回去,我辽主一定有办法会让你们南朝到时亲自将‘纳贡’送到我临潢府去不可”夏使也接话说道:“新皇陛下,我夏主也说了,如是今天拿不到‘岁币’,我夏朝同样有办法让你们把‘岁币’一个不少地送到我兴庆府去!”

见两位来使如此嚣张,朝中大臣按捺不住了,一个个气得满脸血紫,高声奏道:“陛下,将这两个无知的外吏拉出去斩了!”

“对,拉出去斩了!拉出去斩了!”

“……”年青的神宗帝刚下旨将两个来使推出,丹墀下一声叫喊:“陛下,这可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呀!”

神宗张目看去,见是老迈的枢密使文彦博,怒冲冲地问道:“为何使不得?”

文彦博捋了一下飘然白须,奏道:“辽夏历来对我大宋虎视眈眈,如果此时斩了他们的来使,辽夏定会借此兴兵前来问罪,这样闹腾下去,又不知要闹到何年才是个尽头。陛下,千万要从我大宋升平安定这个大局着想,不能凭一时之气用事啊!”

右相吕公弼也出班奏道:“陛下,这是关系到我大宋能否长治久安的大事,再缺银两,即使砸锅卖铁,也得将辽夏的岁币如数给了。这是保我大宋的一方平安啊?”

神宗怒目问道:“现在我大宋内库空虚,朕一时到哪弄得那么多银两?”

左相韩基奏道:“陛下,此事关系到大宋社稷升平之事,我们做臣子的宁愿不拿圣上每年的祭祀赏赐,这次也要把岁币给了!”

左相此言一出,丹墀下又是跪倒一片,呼喊道:“陛下,为了大宋朝的升平,臣等愿不领郊祀赏赐,千万不能惹恼辽夏两朝啊!”

神宗知道,朝廷每次给军队与官员的郊祀赏赐都是上千万银绢,用这些银绢给辽夏的“岁币”自然是绰绰有余,但自己这位刚登大位的皇帝,不仅没给大臣们好处,反而要拿他们的赏赐给辽夏作“岁币”,即使这样做了,果真就能换来一个长治久安的大宋吗?神宗看着丹墀下那片跪着的大臣,良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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