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人声鼎沸,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但是时间久了难免不会把保安吸引过来。易柏盯着地上的人看了一会儿,然后将脚边的一个易拉罐踢得飞远,暴躁地喊了一声:“都住手!没点数了?赶紧走!”
几个人这才停手,骂骂咧咧地跟着易柏离开了。听到身后的人走远,凌轹才松了胳膊,低头将桉温放了出来。他颤抖着起身,左右看看桉温,问:“刚才我……对不起,他们……有伤到你吗?”
桉温冷冷地看着他,往后退了几步,这是人与人之间最安全的距离,如同银行柜台那条黄线。唇上的温热似乎还没褪尽,那股从他体内传来的血腥味沿着齿尖流窜到她心口。她听到自己那严丝合缝的盔甲,被这个神经病只能感动自己的救赎行为豁开了一道口子,噼里啪啦破裂的声响震得她胸口顿顿的疼。桉温在自己的废墟里麻木开口:“为什么拦我?”
凌轹看出她有些不对劲,伸出手想安抚她,奈何胳膊此刻竟疼得抬不起来了,他隔着几米的距离看她,试图让她先冷静下来:“我……”“又想说医者仁心吗?”
桉温的声音冷到了极点,“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你为什么要替我挡着!”
“我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几个杂碎都不够我看的,轮得到你擅自救我?”
桉温胡乱发泄一通,像一头暴走的小兽,凌轹静静地看着她。他轻声说:“我知道。”
“我知道你遇事从不退缩,知道你习惯硬碰硬,知道你不喜欢连累别人。可是,要打多少次架,才会用这样的方式解决问题?要挨多少次打,才能有今天这种以一敌多的底气?”
晚风很凉,带着街市的热闹抚过桉温的脸庞,吹得她眼睛很疼。她慢慢蹲下身子,抬手捂住眼里即将汹涌而出的湿意,她不曾被人这样温柔地保护过,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感谢,一腔无以名状的情绪哽在喉间,快要窒息。她觉得疲惫极了,只好胡乱把头栽在臂弯里。何由找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凌轹低头看着面前把自己包成一团的女孩,他的白衬衫上沾满了脚印和灰尘,头发也乱糟糟的,狼狈极了。他听到声音,抬起眼来,对着何由说:“把我上次留在你那的外套拿过来。”
看到凌轹如此狼狈的模样,何由冷着脸离开废弃工厂回到酒吧,先是把酒吧里的废物保安臭骂一顿,接着让人把酒吧的监控调了出来,找到那一帮寻衅滋事的人,一边让人报警,一边拿着监控截图在某个群聊里发布悬赏通告,做完这一切后才拿着凌轹的外套出去了。看见何由之后,凌轹接过他递过来的外套,慢慢走到桉温跟前,他背部被打了太多次,弯个腰简直要命。但他还是俯身把外套从桉温背后环向身前,手指隔着衣料掠过的腰身紧致且窄,将外套的袖子系到底却还是显得有些松松垮垮,她真的太瘦了。他半跪在她面前,说:“地上凉,起来吧好不好?”
桉温毫无反应。他又接着说:“我背上很疼,你是不是应该陪我去医院看看?”
桉温猛地抬头,忽然撞进他温柔的眼神里,他眼眸清亮,不似那日盈满星火人海,倒是有街道的万家灯火和她苍白无措的脸。良久,她起身,低声说:“好。”
何由一直站在一旁看着凌轹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桉温,心里感叹学医的人就是不一样,浑身散发着人性的光辉。凌轹着看站在一旁无所事事的何由,心里把他骂了八百次,刚才憋的怒气立刻撒了出来:“你有没有点眼力见儿!滚过来扶我一把!”
何由并不抬腿:“骂我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你哪里需要人扶?”
凌轹:“???”
何由没有动作,但桉温却俯身将凌轹一把扛在肩上,她本来是想将他打横抱起,但觉得那样他的背可能会很疼,眼下最好的姿势,只能是扛着了。她动作利落,一米八几大男生扛在肩上走起路来还是那么稳,凌轹吓得连呼吸都忘了,生怕把她的骨头压碎。“你你你……放我下来……”桉温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路过目瞪口呆的何由时,凌轹还不忘吼他:“臭傻逼!愣着干嘛!去开车啊!你想让她把我扛进医院吗!”
何由赶紧去把车开了出来,桉温放凌轹下来的时候他还想去帮忙,桉温冷冷看他一眼,避开了他的手,自己把凌轹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车后排,背部朝上,然后坐在他腿侧,护着他的身体防止他掉下来。何由一脸莫名其妙,他发动车子,心想我什么时候惹你了你为什么对我摆臭脸卧槽那眼神怎么那么吓人。电光火石间,他猛地想起来刚才对凌轹幸灾乐祸的事儿。何由:“……”不是吧?这么记仇?她都不顾及一下我这个未来老板的身份吗??等医生给凌轹开完药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学校宿舍肯定关门了,何由打算把桉温和凌轹一起送回凌家。凌轹被医生好一通收拾,连带口头教育,倒是能慢腾腾地自己走路了。他背上贴满了膏药,药味刺鼻,出医院的时候三人一路无言。桉温很明显不想跟凌轹多说话,何由则是在这冷气压下不敢说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怕身边这个小姑娘,就是单纯觉得不好惹。凌轹身上膏药的味道刺得他脑袋疼,他伸出手指想把凌轹往旁边推推,忽然察觉到旁边桉温冷箭般的目光。凌轹已经转过头来了,他看着何由的手指,问:“怎么了?”
何由把手指弯了弯,冲凌轹一笑:“给你弹弹灰。”
凌轹还是趴在后座上,桉温坐在他腿边,他觉得这样实在是太挤了,犹豫着要不要跟桉温说让她坐前面,他转头看着桉温的侧脸。窗外的景物疾驰而过,昏黄的灯光自车窗斜斜地映在她脸上,平添几分冷淡疏离,她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窝处投下深深的阴影,似乎有些疲惫。凌轹的目光扫过她秀挺的鼻子和略薄的嘴唇,哦嘴唇啊……他刚才还吻了一下,什么感觉来着?软软的……凉凉的……好像还,甜?甜甜的?嘴唇的主人突然转过脸了,冷淡的眉眼像针一样刺过来:“看什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