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凌轹低头看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想起以前很多事。”
桉温看着舞池里的桉逸,目光变得温柔起来。每次撑不下去的时候,她都会告诉自己,这世上还有人会因为她受伤而哭,多年前的那颗糖虽然没有缓解当时身体的疼痛,却在日后无数个痛苦的夜里,让她心有回甘。那件事后来成了桉温很长一段时间的梦魇。她一直知道自己身上背了条人命,即使所有人都告诉她,这件事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有罪的是他。不过是个意外罢了。可是,心里这关她始终无法过去。梦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粘腻的沙发,刺鼻的血腥味不断重复上演,很多个夜里,她再无好眠。沈楠对她长时间的辱骂和殴打,对于本就需要心理治疗的她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她再也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负面情绪,情绪激动时,就像一只暴走的小兽,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很脏,会拼命地想要了结了肮脏的自己。沈楠不知道桉温这样子是什么情况,她整日没心没肺地活着,对精神和心理方面的了结少之甚少。她只当桉温疯了。刚开始她还会象征性地安抚一下桉温,可是次数多了,便也失去了耐心。在桉温再一次发病情绪暴走时,她再也无法忍受,就将桉温一把拎起扔在房间的角落里。她把刀塞在桉温手里,恨声道:“你诚心不让我好过呢是吧?”
“拿着它,划下去就解脱了……”“求你了,划下去……”桉温看着手里的 刀,颤抖着大哭起来,别的小孩害怕的时候都能钻到妈妈的怀里寻求保护,可她不敢去摸沈楠,她连一个能躲避的怀抱都没有。听见小孩的哭声,沈楠心里烦躁更甚,她伸手狠狠抽了桉温一巴掌。“不许哭!”
“一天天作妖,你怎么不去 死 啊!!!”
如果不是秦舒云放心不下桉温,找上门来看孩子,或许桉温真的就会如沈楠搪塞桉逸的那样。“死 了,烧成 灰了。”
秦舒云带桉温去看了心理医生。可她总是闭口不言,很多心理医生拿她没有办法。直到后来碰到闫均。那天,闫均见到了同事们口中特别难治疗的小女孩。她静静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细雨,像只毫无生气的木偶。他来之前带了点糖,毕竟还是小孩子。他想,甜的东西应该不会拒绝。那是市面上常见的糖,和桉逸给她的那一颗一样。闫均把糖果递到她眼前,说:“很甜的,尝尝?”
桉温眼睛微垂,盯着那颗糖看了很久,竟然伸手接过了。这是她第一次跟心理医生互动。闫均心里松了口气,既然能接受被人给的东西,就说明她还是有机会治好的,她的心并不是完全封闭。他弯下身,想跟她进一步聊聊,却发现她的小脸上布满了泪痕,眼泪肆虐,却没发出任何声音。隐忍久了,连哭泣都是无声的,只剩下一片泪雨滂沱。闫均看得心里发酸,只好用指尖轻轻抚去她的眼泪,轻声道:“不要怕,你没有病,你只是需要给心放个假。”
桉温没有说话,只是在第二天治疗时,循着名字找到了他的办公室。闫均是一名很好的医生,他温柔,耐心,专业,桉温在他的帮助下渐渐有所好转。……过去的记忆片段交织,像是掉进了无尽的深渊,她急速坠落,心中涌起巨大的不安。逼仄的空间,油腻的身躯,落于眼皮上方的利刃,满地的血……桉温挣扎着醒来,她坐直后轻轻按住剧烈起伏的胸口,呆愣几秒后才发现她在宿舍,不是沈楠的廉价出租屋里。邻铺的何辛听见动静,抬起脑袋迷迷糊糊地问了句:“怎么了老四?”
桉温捏紧了手下的被子,说:“没事儿,做噩梦了。”
“噩梦啊?我每次做噩梦我妈都会抱着哄我……”她胡乱伸出手,想把桉温拉到怀里安慰一下,却不小心摸到了她的脸,手下一片潮湿。何辛困意立刻消散,她连忙坐直了身体,把桉温拽到身边,捧起她的脸后借着窗外细微的月光看了会儿。桉温眼里水光明显,她哭过了。何辛惊慌失措地把她抱进怀里,她从来没有安慰过别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把小时候母亲哄她的样子搬到桉温身上。“不哭不哭,囡囡最乖……”她轻轻地拍着桉温的后背。何辛的母亲是南方人,经常给她唱一些吴侬软语小调哄她入睡。她便学着母亲的调调,低声唱了几句。桉温头靠着她的胸口,听到她嘴里奇奇怪怪的小曲,闷声笑了起来。“真难听。”
何辛唱到一半听到如此令人心碎的评价,也没在意,只是跟着桉温一起笑了。“你个死 鬼,嫌我唱得不行你自己来。”
桉温侧头,靠在她有些瘦弱的肩膀上,轻声哼了几句。她声音放得很低,没有吵到大宝和元旦。秦舒云以前也用小调哄过她,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桉温哼得很好听,她温软的嗓音在这沉静如水的夜里生出几分蛊惑人心的催眠劲儿来。何辛静静听着,眼皮渐沉,几分钟后头一歪砸在了桉温的脸上。桉温一时失笑,小心地托着她的脑袋把她放回了被窝里,替她掖好被角后才又重新躺到自己床上睡下。晚上,桉温准备去酒吧兼职,看到何辛带了个大墨镜,包得严严实实的。元旦托着脑袋看何辛,问:“你是不是在躲什么人啊?”
何辛把墨镜往下扒了扒,露出两只眼睛:“这么明显?”
桉温心里明白何辛在打什么鬼主意,就把她往后面推了推:“别来找事。”
想起上次何辛发酒疯的样子,桉温又补充了句:“你酒品太差。”
何辛把墨镜往上一提,擦着桉温的肩膀溜出了宿舍:“哎呀我就去玩玩,学校闷死了,你放心我这次绝不喝酒。”